第一百二十八章(2 / 3)

確如此。姚鳳清與岑子健也許可以是特意被人安排去往鳴鶴樓,做出一副巧合樣子,可自己卻是心中一動,得知鳴鶴樓被王家買下才有意進去看看,想借一斑窺全豹。按著老師說法,若此事真是杜玉樓安排,他如何能夠猜到自己哪一天出門,如何讓自己走到春安坊,如何讓從平特意自己耳邊說了那句話把自己引到鳴鶴樓中。

這世上,不可能有人如此算無遺策!

或許,事情並非是杜玉樓安排,僅僅隻是郡主當時局麵下倉促做出事情?

被石定生一說,李廷恩隻覺得一團迷霧籠罩心中。他很難想象,郡主能短時間內作出如此速反應,就算後這個局並不完美,沒有完全達到目。但刺埋下了,有時候一點微弱失衡也是會影響全局。

想到進來是聽見石定生與幕僚對話,李廷恩心中忽然一動。他神情凝重看著石定生道:“老師,孫朔孫大人可是武安郡君之夫?”

石定生正喝茶,倒被幕僚搶先答了,“公子記性不壞,孫朔正是靠著武安郡君才得以晉升左仆射。”

“武安郡君是太後親侄女,袁術平乃太後姨侄,竇瑋安卻是姚太師弟子。郡主是太後寵愛外孫女,姚鳳清偏偏是姚太師得意嫡長孫。”

聽見李廷恩話,石定生放下茶盅,側身道:“廷恩,你覺著這事不是杜玉樓。”原本石定生對自己推測十分篤定,隻因他手下人還打聽到此事前杜玉樓確回過一次公主府,並且翌日親自去皇家圍場找到了郡主。就算猜測不出他們說了什麼,石定生也大概能估算到杜玉樓絕不會讚同將胞妹許給自己關門弟子。

“也有道理。”喝了一口茶,石定生斟酌道:“壽章長公主隻會乎一雙兒女前程,杜玉樓即便與生父杜如歸關係不睦,卻終歸姓杜,是誠侯府世子,身上擔負是誠侯府,他和壽章長公主所想絕不會相同。否則這些年母子二人不會漸行漸遠,為師不會想借杜玉樓之口打消壽章長公主心思。可眼下將太後與此事聯係起來,似乎又能說得通。”

石定生與兩個幕僚陷入沉思,李廷恩心中卻此時掀起疾風勁雨,有一個不敢置信想法竄上心頭,他駭然看著石定生急切道:“老師,姚太師今年壽數幾何?”

雖說不明所以,石定生還是回答了李廷恩問題,“論年歲,姚廣恩比我尚大五歲。”

李廷恩眉梢緊蹙,“老師曾說過,姚太師十年前便有過中風之兆。”

“沒錯。”一說到這個,石定生忍不住歎息,“姚廣恩出身貧寒,一生起伏。無論仕途還是家事,都是如此。他原配難產早亡,先後迎娶過三位繼室。直到第四個繼室上頭,才給他生出了嫡子,可惜前麵還是有了兩個庶子,為了不生亂家之兆,姚廣恩忍痛將這兩個庶子攆到宜州鄉下居住,連族譜都沒上,否則姚家不會隻出了一個姚鳳清。十年前,姚廣恩天賦出眾嫡幼子與庶兄出門遊河時,溺水而亡,年不過二十。姚廣恩正是因此事暴怒中風。自那以後,姚廣恩身體每況愈下,十年裏,有三次病危請了大夫。就是這一次,姚鳳清事情,隻怕姚廣恩心中也是硬撐著。”

話至此處,石定生也發現了不對勁地方,他驚訝扶住桌案站起身,看著李廷恩道:“廷恩,你是疑心此事乃太後動手,是衝著姚廣恩來。”

“不。”李廷恩臉上一片陰沉,沉聲道:“老師,我懷疑是皇上!”

“皇上。”不僅是石定生,就是兩名幕僚也悚然一驚。

大燕士人心中,無論太後如今威勢如何,其實他們看來都不過是亂政罷了。太後僅僅是借著皇上礙於孝道拿她無法才能一直攝政,實則誰也不會認為太後就真是這大燕天下主人。女人再厲害,畢竟是女人,終有一日,皇上忍無可忍,還是會讓太後退居後宮。所以他們哪怕一麵畏懼著太後權勢和殘酷,一麵根本不將太後看眼裏。然而大燕天子,是名正言順天下之主,萬民之主。親耳聽聞李廷恩將罪魁禍首指向皇上,三人臉上都變了顏色。

一名幕僚激動站起身道:“公子,您可不能亂說。姚太師乃朝廷中流砥柱,一直領著群臣反對太後保持朝政,皇上甚為倚重,他怎會對姚太師使出如此毒辣心機。”

“對對對。”另一名幕僚也急忙附和,“太後對姚太師出手還可猜測,皇上怎會如此行事,絕不可能,絕不可能。”

就連石定生沉吟了一會兒,都不能認同李廷恩這天馬行空猜測,“廷恩,這些年為師致仕,太後步步緊逼,全靠姚廣恩朝中領著一幹門生重臣對抗太後,才能保住皇上手中一點權柄。說到底,為師當年逼於無奈致仕,皇上心中,隻怕如今還比不上姚廣恩。皇上既然費心機將為師弄回京,就不會將姚廣恩這條臂膀斬斷。”

“老師。”麵對三人反駁,李廷恩反而鎮定下來,他淡淡道了一句大實話,“姚太師年事已高,病勢衰沉,就算沒有姚鳳清之事,他也撐不了多久。正因如此,皇上才會不惜以後位相換也要將老師迎回朝中。”

“就算姚太師撐不了多久,他一日,太後總有幾分顧忌,皇上何苦提早讓太後逞心如意。”一個幕僚忍不住揚聲衝李廷恩喊了一句。他實是壓不住了,先前還以為李廷恩頗有幾分成算他此時隻覺得李廷恩說話做事全是異想天開。

李廷恩掃了他一眼,沉靜解釋道:“姚太師病重而死,則是天意。姚太師因嫡孫之病而亡,便為人力。天意與人力之間,我以為,皇上選擇了人力。”

“天意,人力。”兩個幕僚琢磨了幾下,還沒完全弄明白。

石定生喃喃自語了兩遍李廷恩話,身子忽然搖晃了一下,他艱難扶住桌案,兩腮鬆弛肉輕輕抖動著,“天意,人力,天意,人力。”

“老師。”看出石定生神色不對,李廷恩急忙上去扶住石定生,“老師,這也隻是我猜測,做不得準。”

“不不不。”石定生坐下穩住身體後擺了擺手,衰弱道:“為師教了皇上十年,對皇上性子,為師比你們清楚。這種事,皇上做得出。”說著他苦笑了兩聲,“唉,臣子老了,還能用這條命為皇上回忠,想必姚廣恩那老家夥就算知道,也心甘情願把這個苦頭給嚼下去。總能給子孫皇上麵前求個善始善終。”

聽到這番話,李廷恩心裏也有些說不清楚滋味。即便位極人臣,終歸是臣。說來說去,還是太後與皇上博弈之間一顆棋子,天子要你生便生,天子要你死便死。如果後依舊逃脫不了被人擺布,自己如今奮力往上爬意義又何處。

“廷恩啊,你這份敏銳,已勝出為師多矣。”

石定生一句話叫李廷恩回過了神,他俯身笑道:“老師謬讚,我也是心中一時之念罷了。”

麵對弟子謙虛謹慎,石定生搖頭失笑了兩聲,他心裏有點失落,有許多欣慰,隻是他有點弄不明白,“廷恩,你覺得杜玉樓是皇上人?”

“是。”李廷恩看石定生臉色好了許多,兩個幕僚還一臉雲霧繚繞樣子,就回到位子上坐下,緩緩道:“這還是老師提醒我。老師說壽章長公主與杜玉樓雖是母子卻漸行漸遠,他們所想所顧忌並不一樣。我便丟開杜玉樓太後外孫與壽章長公主之子這一重身份,單看他身為誠侯世子,再連上老師對杜玉樓此人評判,事情就變得不同了。”

“哦?如何不同。”石定生感興趣看著李廷恩。

“老師說過,太後年事已高,加之近年行事悖逆,又有永王叛亂,太後頹勢早已顯現,這一點京中無人不知。那些勳貴名門是清楚,杜玉樓也不會不清楚。他身為誠侯世子,誠侯杜如歸唯一兒子,他絕不會甘心眼看著誠侯府這原本是世襲罔替侯府將來從有爵人家中被除名。五年前他被太後重用為左衛軍都督,看似是堅定站了太後一邊。可老師也說,此乃壽章長公主向太後舉薦,並非杜玉樓自薦,也許杜玉樓心中並不甘願。隻是左衛軍都督這個官職,同樣也給他開了另一條路,他可以以此為憑借投效皇上,摒棄外甥身份,而用世襲誠侯府世子身份。”李廷恩說完話,看了看恍然大悟兩個幕僚,繼續道:“除去外戚,皇上至今占臣心。文臣清流中,皇上威勢早已足夠,皇上欠缺,便是兵權,尤其是京中禁衛兵權。杜玉樓,是皇上好人選。”

一個幕僚想了想就插言道:“公子,若杜玉樓是皇上暗中心腹,他為何早前還要壽章長公主麵前出言反對親事,難不成是皇上那時候便有了吩咐?”

“不,今日之事,少我這裏,是誰也沒預料到。他們一早打得主意就是姚鳳清。我這裏,大抵隻是郡主擅自改變了杜玉樓意思。至於杜玉樓是如何交代郡主,咱們就不得而知了。”李廷恩淺笑著飲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