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沉沉,整個五峰山俱是霧氣藹藹。初春時節,空氣中帶些濕潤的寒涼,這樣的天氣,最適合睡覺不過了。
我一貫懶散的很,比如現在,天氣還未轉暖,許多心急的花花草草便迫不及待的發芽的發芽,抽枝的抽枝,更有甚者,已經憋了幾個花骨朵在枝椏上,我卻還在迷迷蒙蒙的睡著,半點生機都沒有。朦朧中聽見身旁那隻惱人的孔雀說,遠遠望去,我的形容如已經枯死一般,還說別的櫻樹大都發了芽,展了葉,醞釀一場荼靡花事了,櫻樹中淡定如我者,大概在也找不到第二株了。
被那隻孔雀聒噪,如果樹能翻身的話,此刻,我隻想翻個身繼續睡。奈何我平日疏於修煉,活了近三千年,連個人形都沒修成,無聊時勉勉強強能化成一縷精氣如一絲風般到處飄一飄。這件事說來實在是另我汗顏。
那隻孔雀不似我,平時勤快的很,每日起個大早,嘰嘰喳喳聒噪不停。不過我也隻知道它法力不錯,具體是不是已經能化成人形,我還不大清楚。畢竟在這荒山野嶺中,變成個人也沒有什麼優勢。
孔雀是在我兩千歲左右的時候來的這片山林。當時正植盛春,大片大片櫻花盛開,濃濃的粉色繞滿枝頭,將未健壯的小小葉子湮沒,仿佛整株樹都是粉色的。
我是株花樹沒錯,可是基本上每年都懶得開花。隻因開花需要浪費自己的元氣修為不說,我總覺得大家身著彼此差不多相同的盛裝然後互相恭維攀比實在是沒什麼意思。所以,當花季一過,別的樹撤下滿身花朵,轉而將精力放在因過度開花而導致過分瘦弱的葉子上的時候,我早已經一身碧綠了。
那年,我一如既往,半朵花都沒有開。睡意正濃時來了一隻通體雪白的孔雀,落在我身上,說是要在我身上安家。
我不知道別的孔雀是不是也住在樹上,我雖然懶散,但絕不邋遢,平時身上連一隻螞蟻也容不得。
幾番勸導無果,軟的不行,隻好來硬的。我化枝條為藤蔓,想把它捉下來。那孔雀靈活的很,我也常常驚異於我兩千歲的樹身的龐大,身形完全不像與我同齡的兩千歲的樹樣子,枝幹錯綜複雜的我自己都常常搞不清楚,加上多年不活動,所以,動作一時笨拙了些,竟沒有抓到那隻鳥兒。
兩千歲的我在這片山林還從未遭到如此挑釁。兩千年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到了這座山上,等我迷迷糊糊有了意識就發現自己已經是一株櫻樹幼苗了,我完全不記得自己做種子時的事情。就像凡間的人遺忘了自己童年一樣,所以,當我聽到別的花花草草談到自己做種子隨風去過哪些哪些地方,我就分外傷感。那時候,山上的植物還沒有這麼繁茂,土壤卻很肥沃,因此我長的很快,一樹獨大了些日子,所以就容不得別人對自己的冒犯。
眼前這隻孔雀是在是可惡,兩千年來我第一次遺憾自己沒有修成個人形下去教訓它。不過也無妨。我消了睡意,化了一道精光,與它打了半日。最終的結果也不能說是我敗了,是我在得知了這孔雀對花粉過敏後生出了慈悲心,就放棄了趕它去尋別的樹的想法,將它留了下來。前提是它要做我的護衛,我愛幹淨,他便負責給我清理樹身上的蟲鳥。一千年來,這孔雀倒是也算稱職。
“小櫻,你多少歲了?”
這孔雀老是叫我小櫻,我說過了不知多少次,我不叫小櫻。可事實上我也沒有名字,就隨它去了。
我打個哈欠,“孔雀,自你來了我就沒有睡過一日安穩覺。”
“我不叫孔雀。我叫霽澤。”
嘿,他還來勁了。我有些頭疼,“可你明明就是一隻孔雀,好吧好吧,霽澤。”這名字它同我說了一千年,我卻以為身為一隻孔雀,名字也應該是孔雀。它卻堅持不斷強調它的名字,就像鍥而不舍叫我小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