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我叫蘇紫玉,城南四大家族之首蘇尚天老爺的獨生女,自小養尊處優,是父母的心頭肉、指尖玉,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這世上的東西啊,除了星星太陽月亮,就沒有我想要卻得不到的。我有個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頭,喚做倩枝。
這一年我和倩枝都是十七歲。
第一章
(1)
“倩枝啊……”我托腮窗前,眼睛瞟著窗外初開的一樹桃花,聲音裏滿是苦惱,“倩枝,我明天就十七歲啦,爹和娘一定又要提出把我許配人家的事,你說,這可怎麼辦呢?難道我還要再借口年歲太小來推脫嗎?”
“要我說,小姐,咱要不就招了得了!”
“可是……”
“可是什麼呀,小姐你在擔心什麼呀,老爺夫人寵你,可是全城都知道的,你要過什麼他們沒給呀?何況哪個做父母的不希望女兒幸福,你和歡樹既然真心相愛,他能一輩子對你好,老爺夫人能有什麼不願的?”倩枝一本正經,說的頭頭是道。
“可是歡樹畢竟隻是我們家的小廝啊。”
“嗨,小姐,你心裏有把他當過是小廝嗎?就算他是吧,那又怎樣,換了別家的女兒可能會擔心歡樹太窮,可是小姐家就不一樣啊,家裏的財產夠你們用到下下輩子了。而且歡樹無父無母,娶了小姐可以做上門女婿,老爺夫人倒省了擔心小姐嫁到外麵去給人欺負。小姐你說,是不是呀?”
“這麼說來……”我輕點頭,轉過身去看倩枝,頓時眉開眼笑,“沒想到,這時候,你這丫頭的腦子倒挺好使。嗬,知道了,就這麼辦!”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歡天喜地的蹦到歡樹麵前。“歡樹,歡樹,我要你娶我,你願不願意啊?”
“小姐……”歡樹的眉頭擰到一起,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左右,接著把我拉到院角的樹下,“你這是幹什麼呀?”
“歡樹,這裏沒人,我就問你一句,你真心愛我,願意娶我嗎?”我拉住他的手臂。
“當然願意,我們在一起兩年,我每時每刻都希望自己可以變的更有本事,可以有資格去老爺麵前提親。”歡樹握住我的雙手,對著我露出幹淨好看的笑容。
我心裏一熱,踮起腳在歡樹臉上飛快的一吻,然後紅著臉跑開一段距離,遠遠的衝他大喊:“歡樹,我不管了,我愛你,我要全世界都知道,我要嫁給你!”
遠遠的看見歡樹摸著自己的臉頰,臉上寫滿迷惘之色。我掉頭向正廳跑去,心裏的想法更堅定了。歡樹,我會勇敢的,隻要你在。
正廳此時已是人聲鼎沸,我知道今天那裏坐滿了城裏有權有勢的人家,他們都是爹娘為我的生辰特意請來的賓客,那麼正好,就讓大家一起見證我幸福的愛情吧。
“小姐,你剛到哪去了?這個時候可不能出狀況啊!”倩枝拉住我,不無擔心的說。
“沒事,嘿嘿,我當然不會出狀況,這可決定了我的下半輩子!”我回頭一笑,示意她安心,然後穿過人群走到娘身邊。
“剛去哪了,傻寶貝,娘以為你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辰呢!”娘笑著攬住我。
“娘……”我撒嬌,“我怎麼可能忘?就算忘了,您每次提前好幾天就跟爹準備這準備那的,我也想起來啦!”
“各位,今天是小女十七生辰,感謝大家給我蘇某麵子,前來赴宴……”爹一出聲,吸引了全場,所有的賓客都安靜下來,“下麵讓小女給大家拜個萬福,為大家跳一支舞。”
“快去……”娘鬆開手,寵溺的望著我。
我點點頭,倩步走到爹身旁,微微側身拜了個萬福,巧聲說到:“蘇紫玉見過大家。”起身抬頭,一陣風吹落桃花幾瓣,我聽到席上驚豔的聲音。我知道自己漂亮,席上的好多富家少爺都很喜歡我,可是我,心裏隻有小廝歡樹。
我抿唇一笑,繼續說到:“謝謝大家來赴我的生辰宴,我知道大家都是爹的好友,對我們家也很照顧。紫玉不才,隻會跳一點點舞,希望能博一笑,也算是對各位的答謝。”
“好……”席上掌聲一片。
“果然是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是啊,不知哪家好福氣,能娶得到。”
“聽說她十五歲成年之後,提親的人絡繹不絕都快踏破蘇家的門檻了。可是蘇老爺都以小姐年幼推脫了。”
“那是自然,這麼好的姑娘哪能隨隨便便給人的。”
我聽著席間的竊竊私語,心裏一陣高興。
我後退兩步,示意樂師奏樂。
琴聲悠揚,微風滿院,初春綠意盎然,香花遍樹,我一身鵝黃,似蝴蝶輕盈。
我從不懷疑自己美麗,尤其是在跳我引以為傲的舞蹈時,可是,女為悅己者容,我隻希望我的心上人能見證我的美麗就好。如果可能,歡樹,我願意隻為你起舞。
一曲終了,滿席寂靜,片刻之後,才仿佛剛剛清醒,掌聲熱烈。
“好……好……真好……”
我果然表現的好,爹一定很長臉麵,想到這,我更是開心,爹,一定會答應我吧。
我伸手在丫環拖著的雕花銀盤裏拿過白玉酒杯,斟滿酒,笑著說到:“爹娘養育紫玉十七年,含辛茹苦,紫玉先敬他們一杯。”我向著席上,仰頭,以袖遮臉,飲下一杯。接著我又斟杯酒,端到爹娘麵前。
“爹娘從小對孩兒寵愛有加,今天孩兒想求爹娘一件事,權當是孩兒的生辰禮物,不知爹娘肯不肯。”我深拜下去,雙手奉酒杯於爹麵前。
“隻要是孩兒的要求,為父何有不許之說?哈哈,孩兒快請起。”爹笑容滿麵,接過酒杯,扶起我,擲地有聲的如此說到。
很好,就是這樣。我笑:“爹,我要嫁給歡樹。”
“什麼?”爹的笑容大變。席上再次一片寂靜。
這是什麼情況?我預感大事不妙,從來沒見過爹的表情嚴肅至此。略驚,索性豁出去了。我看了一眼不知什麼時候來的歡樹,他怔怔的遠遠站在倩枝的身邊,看樣子是聽到了我的話。“爹,我要嫁給歡樹。”我堅定的又說了一遍,雙眼死盯著爹。我就不信了。他要是不答應,我就……
“歡樹?哈哈哈……我女兒好眼光……”爹一口飲下白玉杯中的酒,然後將空杯重重放回丫環端著的雕花銀盤裏,大聲說到:“管家,叫歡樹過來。”
席間頓時議論紛紛。
“這是怎麼回事?這歡樹是哪家的少爺?”
“少爺?你沒看蘇老爺臉上都掛不住了嗎?你有所不知啊,這歡樹可是蘇府門上的小廝,下人啊!”
“什麼?這蘇小姐是腦子有問題吧!”
“嘿,這回有好戲看了!”
這群家夥!!!
歡樹被管家帶到爹麵前,麵色凝重。他行了禮,低下頭,等著爹吩咐。
“歡樹,我問你,你可喜歡小姐?”
我聽到這話,立馬豎起耳朵,歡樹啊歡樹,隻要你應一句喜歡,我死了也甘心啊!”
歡樹沒說話。
“你可喜歡小姐,可願意娶她?”
歡樹還是不說話。
我一時急了,準備衝上去,卻被旁邊的娘拉住。“若是連喜歡都不敢認,這樣的男人如何可靠?”娘輕聲說到。
我心下一動,停住了步伐。歡樹,你說話啊,你快說啊,也不枉我真心一場。
席上的人都沒說話,他們都等著看笑話呢。
我都快急哭了,這不是叫我難堪麼?
“喜歡,自然是喜歡的不得了”歡樹終於開口,我大鬆一口氣。他抬頭看了我一眼,眼睛裏有我讀不懂的東西,那眼神仿佛一聲又長又輕的歎息,我一時心裏沒底。
歡樹又回過頭看著爹,堅聲說:“可是歡樹不願意娶小姐,不,是不願意這個時候這個樣子娶小姐。歡樹無意做蘇家的附屬,我希望有一天能用自己的雙手給小姐幸福。”
天哪,歡樹,你是笨蛋嗎?
“好……說的好……哈哈哈,大家有所不知,歡樹雖然是我家下人,卻忠厚老實,有理想,有誌氣。歡樹一無雙親,又窮困潦倒,可是總比玩物喪誌的富家少爺,花花公子們要好上百倍。我蘇家,不缺富貴,不在乎身份地位。隻要對我女兒好,就好。”爹大聲向著席上說到。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歡樹一眼,右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這婚事我同意了,可是你記得,要等你有能力給小姐幸福的那一天。”
這婚事我同意了?!
萬歲!爹同意了!我高興的恨不得跳起來,隻可惜當著諸賓客的麵我還是要注意形象的,哈哈哈哈哈……
“好……蘇老爺好魄力……”
“不要錢,不要權,隻看人品,果然是大家選婿……”
“祝小姐幸福……”
這群人還真是,變的真快。算了,看在本小姐心情好的份上,不跟你們計較。
歡樹啊歡樹,隻要你也真心,我等多久都心甘情願。
我笑容滿麵的正在走神中,突然發現爹已轉向到我麵前。“高興嗎?”爹在笑,“為父也高興,你真是好女兒……”不知道為什麼我卻突然覺得爹的笑容裏有別的東西,他的眼神也讓我覺得陌生。當時的我或許是太高興了,竟沒有察覺,那笑容裏多的東西,是怒,是恨……
夜,微涼。我從夢中醒來,臉上還帶著甜蜜。從那天到現在,已過去七日,每晚都夢見歡樹,夢見我們幸福的未來。今日,亦是如此。
腦海中還浮現著剛剛夢裏的片段,我滿心歡喜,再難以入眠。於是起身下床,穿起繡鞋,披件外衣,走到窗前。窗外月色出奇的好,泄得一樹桃花銀光四濺,風過時幾乎聽見清脆的聲音,仿佛真的變成一樹悅耳的銀鈴兒。此時,我更是喜歡,果真再不能睡了。我一時好興致,決定出去走走,夜賞桃花。
屋外的風吹在臉上,說不出的舒適,我慢慢的走著,尋著桃花的香氣,滿院逛去。不覺走到爹娘房前,竟發現屋內還亮著燈,一時奇怪,正想推門而入,卻聽見爹明顯壓低的聲線在說著什麼。心內更是疑惑,不覺悄悄聽了起來。
“今晚過了,這心頭大患就解決了。”爹的聲音,不怎麼高興的語氣。
“可是玉兒……”娘的聲音,好像是擔憂的。
“不要再說了,我心意已決。”爹說完就往門外走來。我趕緊躲在一旁,隻見爹憤憤的推門而出,大步走去廳堂
玉兒?我嗎?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我來不及多想,趕緊跟了上去。
廳堂裏也亮著燈,小廝和家丁分列成兩排,等著爹從正門出現。這些人裏麵,沒有歡樹。
我大氣不敢出,貼在門邊,心怦怦跳個不停。
“老爺,已按照您吩咐,下過藥了。”說話的是和歡樹住同一間房的小五。奇怪,他不是前幾天請假回老家了嗎?算算路程,回不來這麼快吧?
我隱隱約約好像明白了什麼。心髒幾乎跳出胸膛。
“很好,如我吩咐。今夜就燒掉小五和歡樹住的那間房,不要驚動其他人,尤其是小姐。事成之後重賞,都明白嗎?”
“明白!”
我幾乎不等聽完,就轉身飛跑去偏房,哪裏住著我心心念念的人,可若我慢一步,我就要失去他了。爹啊,為什麼你要騙我?為什麼你舍得下如此狠心?就不怕女兒隨歡樹而去嗎?我的眼淚幾乎落下來,腳上卻一步不敢怠慢。
歡樹必是被下了蒙汗藥,那我一個人如何帶走他呢?傷心之後我突然意識到這樣慌慌張張的是沒用的。我開始有點緊張,突兀的心跳提醒著自己,我沒那麼多時間去想為什麼。
倩枝,對,還有倩枝。我如今唯一可信賴的人。我慌忙跑進倩枝的房裏,拚命搖醒她,睡眼朦朧的倩枝來不及反應,順手抓了件外衣。就被我強行拽走。
“小姐,小姐……”倩枝被冷風吹的一激靈,頭腦清醒過來,“怎麼了,怎麼了?”
我解釋不了任何事情,隻能語無倫次的說:“現在我隻能信任你了,拜托了,倩枝拜托了……”眼淚又湧上來,我從來不知道自己竟如此脆弱。
一路拖著不明所以的倩枝跑到偏房,沒想到已是火光衝天,那些人下手真快。好狠心,歡樹為人正直善良,他們誰沒受過歡樹幫助,可事到如今,他們竟去做殺人凶手。火光刺激著我的眼睛,腦子裏亂糟糟的一片,不能思考。怎麼辦,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從後麵翻窗吧,小姐,快來!”倩枝此時已明白了三分,她顯然比我冷靜,拉著我繞彎跑去偏房後麵。火勢還未蔓延,可是偏房後麵的窗子通通緊閉著,完全不給我們得空的機會。一扇扇搜尋過去,我幾乎絕望。
“小姐,你看……”順著倩枝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扇裂開一條縫的窗,想起來了,那是前兩天小廝們打鬧時弄壞的,還沒敢告訴爹呢。我像看見了救命稻草似的,幾乎是撲了過去。什麼也顧不上了,我伸出十指,扣住裂縫,往左右用力扯去。木刺紮進我的指尖,痛得鑽心,可是若我就此失去歡樹,那一定比這更痛千萬倍。想到這,我緊緊咬住下唇,猛的一用力,隻聽嘩啦一聲,整個窗子裂開散落成好幾半……一股濃煙迎麵撲來,嗆的我眼淚直流,但是沒時間停頓了,我叫來倩枝幫忙,完全不要形象,撐住窗沿就往裏跳,然後轉身把倩枝拉了進來。
屋裏全是濃煙,什麼都看不見,火已經開始越燒越烈了,我急的不知如何是好,索性閉上眼,想象平時偏房裏的布置格局,大致確定了個方向,就蒙著臉衝了過去。果然,走了幾步,就看見倒在地上的歡樹,房間也被燒得麵目全非,好在尚未傷及歡樹毫發,隻擔心他吸入太多煙,會昏迷不醒。我背不動歡樹,隻得和倩枝兩人一頭一尾抓住歡樹硬拖到窗邊。可是怎麼把他弄出去呢?一回頭,隻見偏房的正門已被燒出一個大窟窿,應該正好夠出去。於是示意倩枝,又把歡樹往那裏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