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麵上微熱，抬手想要拂開他的手，卻被他翻手抓住，手指交錯的相扣而握，一個滾燙的熱吻隨之印在手背上，他微微有些幹燥枯裂的唇，摩挲在我的皮膚上，不顧我憤恨的目光，他依舊笑得一臉魅惑：“紫薰，你是願意自己喝呢？還是願意我喂你喝？”他果真低頭喝了一口藥，輕笑著看著我。
“我自己喝就好，”我急忙推來他，慌亂的聲音突兀的打破這一室的溫情曖昧，伸手就去拿他手中的藥碗。
他微一縮手，不再說話，在我身邊坐下，用湯匙一勺一勺地喂我喝藥。“這是最後一次了。你喝完這次，身上的邪氣就可以完全拔除。”殺阡陌淡淡道：“隻是，從今以後，你再無神骨了。”
我身子一震，低下了頭凝視了下自己的雙手，蒼白修長，指甲透明如水晶。再無神骨，意味著我以後隻是一個凡人，我並沒有覺得驚訝，女媧一族，生下血裔之後就會褪去神體，逐漸衰老，隻是我沒有想到我身上的邪氣居然可以祛除幹淨。我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陌，我……我真不知道怎樣感謝你才好。”
他嘴角勾起一抹妖魅的笑：“感謝？紫薰，你一向都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
深深吸了口氣，努力平穩下狂跳的心，我冷冷地大聲說：“紫薰恐怕要讓聖君失望了。”
他笑了，笑得很開心的樣子，宛如春風裏的桃花一般嫵媚多姿，微風吹拂，將他臉側的幾縷散發吹到他紅潤的薄唇邊，把那笑襯得越發魅入人心：“紫薰，你怎麼如此說話？莫要再任性！”
“聖君，紫薰早已嫁為他人婦，聖君莫要再執意了！”我睥睨著他，惱怒地欲起身離去，卻被他一手拉住，我掙紮了幾下無效，隻好認命地放棄，恨恨地瞪著他。
殺阡陌許久沒有再說話，他的笑容定在臉上，勉強而僵硬，變幻莫測，難覓端詳。周圍一片靜默，靜得讓人心慌。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聲音裏難掩失落和痛心地說：“紫薰，自從你來到七殺，我對你萬般縱容，哪怕你要六界天下，我也割下半壁來給你玩。這所有的一切，難道都換不來你心裏的一點點位置嗎？”
我心中像被刀子在剜一般的難受，他這樣驕傲的一個人，卻對我這般傾盡全力地愛護，如果說我沒有一點點的感動，那是在說謊。可是，他的愛，我要不起，因為心，是沒有辦法勉強的啊！
“弱水三千，我隻取一瓢飲，聖君的隆寵，紫薰受不起。陌，你其實並不了解我，也許這份感情隻是你的一個不可及，因為得不到所以不想罷手，到頭來，不過是一個執念而已，既然愛得如此辛苦，為何不放下執念呢？”我害怕看到他傷痛的目光，轉開眼去逃避。
他站在我的身後許久沒有說話，我緩緩轉身，看到殺阡陌正在以一種我從未見過的痛苦目光注視著我，滿身的受傷和頹敗，猶如風雨之夜被打折的海棠花。
許久，他歎息一聲，苦澀的回答：“如果僅僅是執念，我又何苦如此心心念念地牽掛著你？紫薰，你十三歲就來了七殺，這六界之中還有誰比我更了解你嗎？你知道嗎？我是從什麼時候就關注你的？是我第一次跟隨重樓出征羽族的時候啊……”
我驀然震驚，出征羽族？他竟然那麼早就見過我了？那麼早就在意我了？
我怎麼會忘記那一天啊，狂飆湧進，席卷了整座穹碧之城。烏雲迅速聚合，萬物回歸至混沌未開時的無助，哭叫聲，砍殺聲，求救聲，斥罵聲，以及刀劍刺入身體的聲音，響成一片。漸漸地，所有的聲音彙合起來，萬眾齊呼，重複著同一句話：“魔尊重樓！魔尊重樓！”
羽皇戰死了，整個穹碧之城化做一片火海，風助火勢，愈燒愈旺。驍勇善戰的羽族勇士，前一秒還高舉著戰劍，後一秒已經成了魔兵的劍下亡魂。
天地間隻有一個聲音，那就是“魔尊重樓！”似乎亡國之徒都隻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服從他，跟隨他，擁護他。
“紫薰，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就看到你了！一襲紫衣，長發如雲，裙裾在風中飛揚，你傲立於萬千匍匐人頭之中，高高地揚著臉，眼中流露出的聖潔和高雅，似乎可以點亮整個夜空！在重樓麵前，沒有人敢站著麵對他，要麼跪，要麼死，但是不可以站著。然而一個少女，卻那樣傲然地宣布著她的不屈與美麗。”殺阡陌微笑著沉浸在回憶之中，眼中撲閃著濃濃的深情：“那是多麼美麗的一個少女，那張臉上，沒有悲傷，雖然，她的子民就臥在她的腳下，胸口的窟窿還在流著血；那張臉上，也沒有憐憫，雖然，與她情同姐妹的女子，正像其他苟活偷生的人一樣，瑟瑟發抖，含著淚一遍遍吻著重樓的衣角請他饒命；那張臉上，更沒有恐懼，雖然，她麵對的，是殺氣騰騰的魔界之主。她的臉上，有的隻是平靜，隻是不屈，隻是沉默。紫薰，你知道嗎？那時的你，就像是一道劃破長空的閃電，清晰地劃亮了我的視線。這樣一個平靜如霜、不屈如雪、沉默如雷的女子，我怎麼能不愛上她呢？”
我看向窗外，層層疊疊的迷霧，想著那血腥的一晚，我握拳以給自己勇氣，是的，我害怕戰爭，害怕殺戮，然而，我無法逃避，身為神的血裔，守護天下蒼生是我與生俱來的責任。
他傾身上前溫柔地擁緊我，輕聲繼續說：“紫薰，我一直一直都在看著你，護著你啊，當重樓靠近你，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他時，是我拔劍阻擋了你的劍勢，雖然傷了你，可是卻救回了你的命；當我看到重樓將你囚禁在雪獄，每日攝取你的靈力，我格外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沒有力量，我就不能保護你，為了給你最好的一切，我甚至不惜和魔神交易，寧可自己死後成為魔神的奴隸，也要珍愛你一生一世；當我得知般若花要加害於你，我瘋了一般地從天池趕到落霞山，拚盡全力才保住你和孩子的性命。紫薰，逝者已去，難道你就不可以讓我來保護你嗎？哪怕是為了你的孩子也好啊！”
我百感交集地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是冷酷的，也是殘忍的，為了權利不擇手段，可是他，卻用全部的力量保護著我。沒有他的庇護，我不可能平安地活到現在，我的孩子甚至連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我非常感動，但是，他要的回報，我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