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恐怖分子(1 / 3)

娃娃臉的男人有的是,如果劉半金僅僅有一張娃娃臉,這種長相應該算是正常。

不正常的是他長得太可愛了,二十二歲的成年男子,偏偏長得還是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臉蛋,胖乎乎的手腳,白嫩嫩的皮膚……這似乎不是男子漢的理想外貌!

如果拿個床單把劉半金像阿拉伯人一樣包起來,單單露出臉來照張相,無論哪個陌生人看了相片都會說,“這小孩兒長得不錯,送幼兒園了嗎?”

一句話,劉半金長得既不英俊,也不帥,更不會酷,他就是一臉的孩子氣。

除了哺乳期婦女見了他都會有一種喂奶的衝動外,這種長相對未婚女子殺傷力不大。

女孩子搞對象的目的,不過是找個肩膀靠靠,或者尋個寬闊的胸膛撲上去撒撒嬌,遇上劉半金這種長相的男人,不要說靠他的肩膀,真怕他會撲上來拱到奶罩子裏去。

人長得可愛,其行為或許並不可愛。

劉半金去年冬天退伍以後高不成低不就地老是找不到工作,時間一長被父母冠以“家咕咕”和“超齡兒童”的美譽。

劉半金修正說,“那不叫家咕咕,學名應該叫宅男,超齡兒童也不對,應該叫啃老族。”

單單啃老,或者稍微宅一點也就罷了,到了農忙時他居然狠心看父母下地受累而不去幫一把。

啃老,宅男,懶蟲子,不孝子……對這種渾身上下沒一點好事的人,成了家裏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在家裏挨罵遭父母白眼的事就像喝開水一樣每天都要發生。

上一次被老母罵得狗血淋頭時劉半金就想快點離開這個家,他在本地的貼吧裏發現一個招聘的帖子,說是招收輪胎導購員,打電話聯係了一下,感覺不大真實,於是又忍了老母一次。

轉眼到了麥收季節,所謂“麥熟一晌”,指的是小麥成熟的速度極快,從而衍生出另外一句,“三秋不如一麥忙”,指的是麥收的緊迫。

眼看田裏的麥穗變得焦黃,偏偏此時天上墨雲翻滾,山雨欲來,這樣緊迫的關頭,不要說九十九歲的三奶奶都用拐棍挑著一捆麥子往山下運,就是坐輪椅的劉老六都跳起來抱著鐮刀一溜小跑上了山。

人家劉半金此時穩穩當當地坐在家裏,打開筆記本電腦,在周傑倫《青花瓷》的伴奏下,不緊不慢地收獲自己QQ農場裏的榴蓮。

他的父母在山上打電話給他,氣急敗壞地讓他馬上上山搶收,他卻振振有詞地說自己臉皮薄,怕下地讓鄉親們笑話。

上學的時候鄉親們對他寄予希望,以為他會考入名牌大學,偏偏他高二時跑去當兵了。

當兵時鄉親們對他寄予厚望,以為這個特種兵怎麼也能混個連長或者營長什麼的當當,偏偏他拿著五萬塊錢的安家費回到了生他養他的小山村。

回來以後從鄉親們的態度中他知道自己讓他們失望了,尤其在他宅了幾個月以後發現鄉親們對他絕望了。

於是這個凡事嬉皮笑臉,玩世不恭,從來什麼都不在乎的劉半金終於有了讓他在乎的事,他隻在乎鄉親們的目光。

老母跑回家看他這樣,掄起笤帚疙瘩對他就是一頓沒頭沒腦的亂打,“你個死孩子,還叫人嗎,什麼事能比麥子焦了頭更急,你還坐在家裏……”

打碎的笤帚迸發出來紛飛的碎屑,這樣像撓癢癢一樣的外力並不能在劉半金身上留下傷痕,隻是母親惡毒的謾罵讓他的頭皮都腫了。

在母親的打罵中他振振有詞地說自己找到工作了,下午報到,慌亂地收拾起衣服被窩塞進自己的皮箱,提溜著電腦逃出家門。

走在山路上他才發現鄉親們是如此地忙碌,比噴了“滅害靈”的螞蟻們還忙碌。

也怪不得他們忙碌,山地不像平原上的機耕地那樣一大片一大片的可以用聯合收割機,山地太零碎,每一塊麥地比北京犬拉出來的狗屎大不了多少,他們跳上跳下地收割,然後用扁擔挑下來,能不忙碌嗎!

Ade,我的鄉親們,Ade,狗屎一樣大小的田地……等我有空的時候,給你們發明一種農業機械,一種山地上專用的聯合收割機,那樣你們就可以背朝黃土麵朝天地背著手站在那裏,悠閑地看著黃澄澄的麥穗轉眼間變成一袋袋的麥粒。

他一溜小跑下山,穿過一大片鬆樹林,走過一個叫崖下的村莊,這才到了公路上。

上了公共汽車才發現,自己身上隻有七塊錢,而從這裏到膠西市的車票,約定俗成的價格是八塊錢。

為了一塊錢,他學著那些老頭老太太跟賣票的講價,口水費掉好幾公升,甚至售票員因為翻他白眼太過頻繁都落下個斜視的病根,這才以七塊錢的價格享受了一次八塊錢的服務。

到了車站他拖拉著皮箱,提溜著電腦,走了十幾裏路去東環路,應聘輪胎導購員的職位。

到了那裏才知道人家所說的一切條件都是接近於真實的,這裏做的確實是輪胎業務,不過不是輪胎代理商,而隻是一家普普通通的輪胎維修門市。

輪胎導購員也確乎名副其實,因為有車輛來補輪胎時,你可以扔掉手裏的撬杠,撲打撲打工作服上的油汙和灰土,對司機建議說,你的輪胎不大中用了,換換吧,我們這裏有好輪胎,“米其林”和“普利司通”的都有——絕對的輪胎導購員。

劉半金此時身無分文,想象一下山上螞蟻一樣忙碌的鄉親們,他就留下了,從皮箱裏找出自己的迷彩服當工作服,幹起了輪胎修理工。

劉半金在這裏幹三個月了,這期間母親打過幾次電話,看來她老人家對於把身上僅有七塊錢的兒子趕出家門也有點內疚,讓他回家一趟也有原諒他又懶又宅又啃的意思。

他因為負氣出來,心裏對父母有疙瘩,一直推說工作很忙。

後來好像已經消氣了,也想回家看看,跟老板申請了N次,到今天老板才開恩,讓他歇班回家。

吃過午飯老板看看沒活,估計今下午也忙不了,就對劉半金說,“你不是要回家看看,現在走吧,給你二十四小時的假,今天一個下午,明天一個上午,午飯前一定回來。”

劉半金搔搔耳朵,明顯不高興地說,“我幹了三個月,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怎麼這麼緊張!當初說好一個月歇一天班,三個月攢起來也得三天吧!”

老板冷冷地說:“這幾個月活多,歇什麼班,等到冬天閑著了,我讓你回家歇夠。”

“我沒錢了,給我點錢。”

“又沒錢了!”老板有個毛病,隻要別人給他錢,立時滿心歡喜,隻要別人管他要錢,馬上打心底裏惱羞成怒,“你才來幹了幾天?怎麼整天要錢。前一次要錢說買用品,上次要錢買衣服,現在回趟家也要錢!”

“我要了兩次,你一共給我三百塊錢,當初說好工資月底結算,現在三個月了,我不好意思提,你也要自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