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妹生了小孩。
小孩是在衛生院出生的,她生的是個女孩。
幺妹“發作”的時候,她老公喊來兩個後生,用繩子把兩根竹子綁成轎子。幺妹是坐在轎子上,由兩個後生抬著去衛生院的。
幺妹生下孩子後由產房轉到了病房,那個她剛生下來的小孩就睡在她身旁。公婆從家裏趕來,一進門就從床上抱起了小孩。
小孩臉上紅紅的,眼晴微閉,額頭上還有些淺淺的紋線,臉上的皮膚還沒有完全舒展。她對孩子笑了一笑,抬起頭來問她兒子:“小孩有好重啊?”
“五斤六兩。”
“這麼重!”她一聲驚歎。把手裏的孩子掂了又掂,似乎沒有那麼重。“這是真的嗎…”她在那裏嘀咕。孩子的重量是在產房裏稱出來的,產房裏有一台電子稱,每個在那房裏生下的孩子,從娘肚子裏一出來,都要放在那稱上稱一稱。
“是真的,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是我看著護士稱的。”他兒子答了一句。
幺妹帶著孩子在衛生院住了三天。按當地習俗,幺妹的母親要來為她“伴月”。幺妹和孩子回家的當天,她老公便把她母親接了過來。
伴月,首先是“伴”,就是做伴,伴在女兒身邊,照顧女兒,並幫助她帶小孩;“月”,意味著有一個月時間。
有幺妹母親伴月,公婆似乎還不放心,每天還要進房來察看五六回。一進來,就走到床邊,彎腰從被窩裏把孫女抱起,仔細地瞧著孫女那張幼嫩的臉。從她的頭發、額頭、眼晴、鼻子、耳朵、嘴唇…一路細看下來,一個人還站在那裏自言自語:“我孫女的眼晴好像她爹啊…哦,鼻子還像些,就是一個模子裏搗製出來的…”她說這些話的時候,還不時地拿眼晴看著幺妹。
有天早晨,幺妹剛為小孩喂完奶,正要把小孩交到她母親手上,公婆就進來了。
“把毛毛給我洛,我抱去給她爺爺看看!”她把手伸向了幺妹的母親。
幺妹正要去上廁所,聽公婆要把女兒抱到外麵去,便說:“你在房裏看就夠了,還要抱到外麵去,天氣好冷,小孩子吹不得風的”
“我還不知道小孩吹不得風,我又不出屋,隻抱到隔壁房裏。”公婆伸出的手並沒縮回去。
“不能抱出去。”幺妹從她母親手裏接過了小孩。
公婆說:“給我!”
“不給!”
“你到底給不給?”公婆的兩隻手已搭在了小孩的身上。
“就是不給!”幺妹漲紅了臉。
“看你到底給不給。”公婆抱住小孩,用力一拉。小孩“哇”的一聲哭了。
隨著小孩的一聲啼哭,幺妹也“哇”地一聲哭了。
幺妹的母親趕忙走了過來,輕吼了一聲:“給她!”
幺妹慢慢地鬆開了手,女兒一到公婆的手上,她便倒在床上大哭了起來。
“不要哭!幺妹。”她母親坐在床邊,用手輕拍著女兒,眼淚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她是幺妹的母親,她深知幺妹心裏的苦楚!她明白幺妹公婆的一一些舉動都是針對幺妹的。她的公婆似乎發現了什麼,也在懷疑什麼,她公婆抱著小孩站在那裏自語,其實那都是有意說給幺妹和她聽的;自語的時候還一邊盯著幺妹看,那是試圖從幺妹的神態和眼神中窺見出什麼來。
有的時候,人真的是,你擔心什麼,它就來什麼。幺妹不讓公婆把小孩抱出去,是擔心女兒受了風寒感冒了。結果,公婆把她女兒抱出去的當天那個晚上,她女兒上嘔下瀉,真的就生病了。
小孩的哭聲驚動了幺妹的公爹公婆和幺妹的老公,驚動了全家。小孩不停地哭,她們母女倆用了好多辦法都沒有哄住。
“還有點發燒啊。”公爹用手在小孩的額頭上摸了一摸。
“趕快去請宋醫生!”公婆對她兒子說。
家裏離村衛生室就那麼兩三裏路,盡管已是下半夜,但宋醫生還是很快就到了。
小女孩經宋醫生打針喂藥,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聲。看小孩在床上安安靜靜地睡了,幺妹的公爹便把宋醫生招呼到了夥房。天氣太冷了,公爹說要讓宋醫生烤烤火再回去。房裏就留下了幺妹和她女兒。
“千萬不要讓小孩子輕易感冒了,小孩的感冒很容易轉化成肺炎”隻聽宋醫生說。鄉裏的房子,牆上有洞有縫,坐在睡房裏的幺妹能很清楚地聽到宋醫生說的每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