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 家幺妹
一
天已經黑了,幺妹還坐在那裏發呆。飯桌上公婆問她有哪裏不舒服,她搖了搖頭。進入這個家庭已六個多小時了,她還沒有與婆家人說上一句話,臉上也未曾露出過一絲笑容。
這裏有結婚鬧洞房的習俗,房裏的燈一亮,一幫青年後生就嘻嘻哈哈進來了,聽他們說好久沒有鬧過洞房了,今晚要好好鬧一鬧。
“如果鬧洞房,我就走,”她聲色俱厲,站起身,還沒等新郎反應過來,她人已衝到了屋外。
“喜酒都辦了,還走什麼?”新郎追了出來,低聲下氣,他明白她說的“要走”的意思,也明白她走了的嚴重後果,雖說今天辦了喜酒,但兩人並沒有領取結婚證。他們通過媒人介紹,相識還不到一個月就辦喜酒,新郎心裏清楚,今天這堂喜酒辦的是既匆忙又勉強。她娘家離這裏就二十多裏路,她要是走了,這輩子,他也許就再也見不著她了。
他試圖去拉她的手,但被她甩開了,“我要走”,“我要走”,她重複著這三個字,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你別哭,別哭,結婚是喜事,別哭!”新郎一時慌了神,愣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看這陣勢,來鬧洞房的那幾個青年後生也不敢造次,知趣地走了。
公婆、公爹和小姑子都早早地睡了,她似一尊木雕坐在那裏。新郎也不敢早睡,更不敢越雷池半步。她他打開電視,手不停地按著遙控,但按來按去,就那麼兩三個台,且雪花斑斑,一點也看不清屏幕上的畫麵。
洞房花燭夜,兩人就這麼坐了一晚。
他什麼時候離開房間的,她也不知道,腦殼裏朦朦朧朧的。天亮了,她脫了衣服睡到了床上。公婆不知道昨晚的狀況,臉上笑嘻嘻的,站在房門口喊她吃飯。
“我不吃呢”,她隨口應了一句,身子卻動也沒動。公婆走過來,坐到了床沿上。“你昨天晚飯就沒吃多少,今天早飯多少要吃點”。
她不搭理她。
“我知道你嫁到我家不情願”,公婆臉上由晴轉陰,“告訴你,30多年前我嫁到羅家就是不情願的,但又有什麼辦法呢,姻緣由天定,我隻能認命。”見她不做聲,公婆站起來,繼續著她的訴說,“現在雖然比過去好多了,但地域沒辦法改變。羅家是窮,但我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兒子是老實兒子,他不會欺侮你的,會對你好的,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我不想聽”,她想如果她再不說話,公婆還不知道要嘮叨到什麼時候。公婆似乎意猶未盡,還要往下說。“你出去吧”,她聲音有氣無力,“我頭好痛,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好波。”
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長時間,等她醒來的時候,一張開眼,看見老公站在了床邊。“聽媽說你頭好痛,我喊來了醫生”,老公輕聲對她說。“你發什麼神經,我有什麼病,誰要你喊的醫生。”她掀開被子,一骨碌坐了起來,對老公大聲嚷道。她還要說什麼,醫生已進了屋,公婆跟在醫生後麵。“是我要他喊的醫生,你就不要生氣了”,公婆又恢複了一張笑臉。
醫生拿出一支體溫計,要她含在嘴裏,又要她把手拿過來,要為她切脈。
醫生姓宋,40多歲,醫術雖不怎麼高明,但切脈還是有一套的。他家是祖傳中醫,爺爺、父親都做過醫生。她以為切脈隻是做做樣子,現在鄉村醫生看病用的都是西醫方法,試試體溫,問問病人,完了,開幾片藥,或打一針。對於切脈,她隻是聽說過,並沒有真正瞧見過,更沒有哪個醫生為自己切過脈。要是知道姓宋的醫生切脈那麼厲害,要是知道切脈還能看出病或者說身體裏的“問題”,打死,她也不會把手伸過來。
宋醫生把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約莫分把鍾,他鬆開了她的手。又把她口裏的體溫計取出來,橫在眼前晃了晃,“體溫稍微有點高,感冒了,吃點藥,出身汗就好了。”說著,打開藥箱,從裏麵拿出幾片藥,用紙包了,塞到了幺妹手裏。
“她三餐沒吃飯,你不是說要打吊針麼?宋醫生”,見宋醫生提起藥箱往外走,公婆追到了門口。“不需要打,晚飯她會吃的。”
她吃了幾片藥,倒在床上又睡了一覺,起來的時候,人感覺精神多了,正如宋醫生說的,晚飯她真的有了食欲,吃了一小碗飯。
吃了飯她又睡到了床上,由於藥的作用,她出了一身汗。本來想洗個澡再上床,但她又不敢洗。她從小生長在山裏,知道山裏人洗澡沒有專門的房間。飯後她上了趟廁所,有意瞧了瞧這家人洗澡的地方,洗澡的地方就在廁所邊,那裏擺了兩個塑料盆,她一看就知道那是公婆和小姑每天淨身的地方,也是一家人洗澡的地方,雖說她家裏洗澡的地方也就是這個樣子,但在自己家裏洗澡,是沒有人會來上廁所的。何況,她還注意到,這家洗澡的地方,對外的牆上掉了兩口磚頭。在那裏洗澡,隻要燈一亮,走在外麵的人隨意就能看到個半身。山裏的女孩雖不把自己的身子看得很重,但起碼的害羞心還是有的。因此,從廁所裏出來,她打了盆熱水,隻在洗澡的地方淨了淨下身。她想這樣也好,一身汗味,老公也許就不會捱她的身了。
睡之前,她遵醫囑,又吃了三片藥。其實,她隻是有一點輕微感冒,晚飯時分已完全好了。但那藥除有發汗的作用外,還有催眠的功效。要與一個認識還不到一個月,僅見過三次麵,沒有說上三句話,且自己又不喜愛的男人發生關係,她心裏十二分不願!宋醫生給了她9片藥,要她每隔4—6鍾頭吃三片,連吃三次。但這次吃下去的三片,卻不是為了治病,而是為了麻醉自己!
老公進房來了,看她睡得很沉,也就沒有去開電視機,而是脫了外衣,睡到了床上。
昨晚幺妹坐在那裏,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他不敢靠近她。今晚,他是下定決心要捱她的身。正如他母親說的,他人很老實,但再老實的男人,在與女人的關係上也不會過於怯懼。否則會被女人看作是一種懦弱,一種無能,這樣的男人,女人是瞧不起的。當然,他沒有與女人發生過關係,並不懂得這些,他憑的是原始的衝動和內心強烈的欲望。為了給自己壯膽,進房之前,他還喝了二兩白酒。
他把頭斜靠在床頭上,細細端詳起身邊這個女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