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窗外翻滾著的雲海，一波續一波，一浪覆一浪地湧動著。我趴在雕著精致紋飾的窗台上，望著那一片茫茫的白。
“父王，雲海好美。就像……像……”一時間，我也無法形容出這片美景。
父王微微俯身，愛憐地撫了撫我柔軟的銀發，眼中盡是溫柔。很難想象，這就是適才在朝廷上震懾群雄的君主。
他的視線又從我身上移到了窗外，目光灼灼地望著浩渺的蒼穹，深深一歎，意味深長地說：“白惜悔，你要記住，這是你的城，是你的——空城。”
這是父王第一次這麼嚴肅地叫我的全名。時年垂髫的我並不能領會到父親話中的真意。這氣派地浮於空中的城，這偌大的城堡，怎就成了我的囊中之物？於是，我隻得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不再複言。
窗外的雲海，仍在翻騰，仍在湧動，似乎……永不止息。第一章空
“殿下，墨已經磨好了。”
我的目光便從夜空中的點點星辰移到了宣紙上。
“夕露姐，”我又回首轉向身旁的人，”天色已晚了，你還是回房歇息吧。”
“殿下，您還未入寢，我又怎敢先睡？再者……我隻是您的伴讀，是挑燈研墨之輩。您叫我夕露就可以了。”
“嘻，哪有的事……你年歲本就長於我，叫聲姐姐有何不可？”
一旁的夕露卻保持沉默。她緊緊攥著一方絲質的紗巾，目光低低地遊離在黯紅的地板上，嘴唇緊閉著，若有所思的模樣。良久，她抿了抿幹燥的唇，抬起頭來凝望著我，眼中充滿了我讀不懂的擔憂。“殿下，夕露我鬥膽進言，還請恕罪。”
“有什麼說什麼吧，我才不稀罕主子奴才的那一套呢。”
“殿下您……真的不可以在這樣單純了。皇上膝下隻有您與年幼的惜夢公主兩個子嗣，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會立哪一位為皇儲，將來繼承這江山社稷……”
她頓了頓，見我仍然全神貫注地聽著，便微微頷首道：“您隻有兩年許便及弱冠了，況且皇上也有可能不待您弱冠便立您為皇儲。您又喜文不喜武，不諳世事，在宮廷的明爭暗鬥中，又怎樣才能明哲保身呢？”
這一次，卻是我無言。翌晨。
“殿下，殿下……”我那冒冒失失的丫鬟蝶兒推門而入，“啊！殿下，您今天是怎麼了，竟不待日上三竿便起來了！”
我對她的話充耳不聞，放下梳子，捋了捋發，然後轉身，向蝶兒淺淺一笑：“蝶兒，有什麼事嗎？”
“殿下，少爺他找您……還在門外候著呢。”
我的摯友白少便是空城白氏唯一的少爺。自從他十二歲那年從人間來到空城，父王就不知為何地對他頗為賞識，還讓他進宮，封他為少爺。我也因此與他相識，相知，有了這份珍貴的友誼。
“真是的，怎麼不讓他在廳堂中等候？”我一邊向蝶兒抱怨，一邊朝門外快步走去。房門旁掛著我昨晚寫成的詞，我便順手帶上了它。
“嗬，今天可是你的休息日啊，惜悔，居然起那麼早！”一見麵，白少就損了我這一句。不過我並不是十分介意，畢竟，他這個冷峻的家夥也隻有對我才會自在地展露笑顏。
“少，我昨晚寫了句詞，喏，”我展開那卷宣紙，“覺得怎樣？”
“花前，月下，獨酌一杯清酒，魂斷今消愁。”他輕輕念道，右手不自覺地抬起，食指不自覺地摩梭著下巴，“確是好詞，不過……”
“怎麼？”我急切地想知道自己詞中有什麼不足。
他的眼珠有那麼一瞬間，從院裏的梔子花晃到了青草尖的蜻蜓上，不過很快就回來了，卻不再是興致盎然的欲與我洽談詩詞的模樣。
“詩詞再美，也不過是文人墨客的雅興，即使為世人所吟誦，也終究不能助成大業。”
我聽了這話，強顏歡笑道：“我的詩詞會為世人所吟誦嗎？少，還真是……過獎……”
他低著頭，撇了撇嘴，然後呼出一口長氣，抬起頭來：“這樣的你，終是成不了大業的。”說罷，他轉身離去。我望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湧入心頭。午後。
“奇怪的夕露……奇怪的白少……”我仰躺在我的木床上，頭枕著雙臂，“唉呀好困啊……不管啦，不管啦，一覺醒來就沒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