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細雨蒙蒙,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細細的雨絲在樹葉上彙聚成水滴,再彙成小溪,最後流淌而下砸在地上,在鋪了青石板的庭院裏砸出細微的聲響。
麵色蒼白落寞的少女坐在廊下,默默地望著院中細雨,半日都無聲響,庭院裏寂靜如墳塋之地。
原本還站在廊簷下候著的仆婦們實在是受不了這樣的氣氛,如往日一般轉身退了下去,隻是在拐角處,到底還是回過頭看了一眼,發出了一聲不忍的歎息。
這位世子夫人很好伺候,即使她們奉了太夫人的命令對她處處苛待刁難,她也從來不曾抗爭過一句。
隻是整日裏這麼死氣沉沉地一個人待著,仿佛整個人的魂魄都隨著逝去的世子爺一起埋入了黃土。
但誰也不會覺得意外,因為曾經的衛國公府二小姐是那樣癡狂地喜歡世子爺。
可是,為了這份喜歡,就這麼嫁給了一個牌位,就這麼葬送了一輩子,真的值得嗎?
等到仆婦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這個院落裏,廊下的少女才抬起頭,沉沉地望著天上的細雨,抬手揮了揮,眼淚忽然就湧了出來。
那些在東海呼風喚雨的日子,終究是一去不回了,這凡間的雨,再也不會為她所用了。
在師父將她修為盡廢的那一刻,師父大概是覺得,有她這樣的弟子,真是最深的恥辱吧?
她就這麼被師門放逐,被天地背棄,就這樣生不如死。
就為了曾經的愛情,就為了那樣虛無縹緲的愛情啊——
而你,又是為什麼,活著的時候不曾多看我一眼,死後,卻要我和我的家族來陪葬?
在這空無一人的囚籠之地,少女終於低了頭,將臉埋在手心裏,仿佛曾經那個張揚肆意的衛襄,隻是一場幻夢,如今剩下的,隻有卑微求生的衛襄。
直到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跳進她的懷裏,她才抬起頭。
是一隻毛色斑駁的小貓,因為淋雨的緣故,頂著一身濕漉漉的皮毛在她的懷裏瑟瑟發抖。
衛襄抬頭望了望牆頭,那裏也曾有小動物徘徊,但從來都沒有一隻活物敢走進來。
因為她是這個院子的主人,她心如死灰,這個院子也沾染了墳墓一般的死寂氣息,這是她曾經身為蓬萊弟子留下的唯一印證。
小貓卻敢這樣跳進她的懷裏,當真是膽子大得很。
“你是迷路了吧?等雨停了我就送你出去。”
衛襄想了想,站起來,抱著小貓往廊簷邊走了走,伸出手試了試:
“其實現在送你走也沒關係,雨已經很小很小了……出去以後,一定要離這裏遠遠的,千萬不要再靠近這裏。”
在她輕柔的聲音裏,小貓抬起小腦袋,琥珀色的眼睛盯著她看,好像在問為什麼。
衛襄的唇角不自知地露出了一絲笑容,帶著幾分淒苦,卻也帶著幾分久違的調皮,低頭在小貓耳邊小聲道:
“告訴你這個小秘密吧,我是一個死人呢,衛襄早就死了,現在活著的,是一個軀殼,凡是靠近我的活物,都會慢慢死掉的。怎麼樣,怕不怕?”
雖然知道懷裏這小貓肯定聽不懂人話,但是衛襄還是帶著幾分戲謔看著它,期待著它能露出一絲恐懼來。
果然,小貓睜大了眼睛,身上的毛都炸了起來,仿佛真的能聽懂衛襄說的話一樣。
衛襄得意地笑了:
“走吧走吧,趕緊走,走了就再也不要來了。”
說完,走到院子裏,將它放在牆頭上,輕輕一推,將它推出了牆外。
貓有九條命,這麼一個小小的牆頭跌出去,應該摔不死。
但隻是一個轉身的功夫,那隻小貓又撲了回來。
它準確無誤地跳過衛襄的肩膀,撲進她的懷裏,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衣襟,尖利的爪子甚至穿透了她的衣衫,琥珀色的眼珠子哀哀地看著衛襄。
不走,我打死也不走。
衛襄莫名地就從小貓的眼中看到了這樣的意念。
“為什麼不走?有人傷害你?”她問道。
小貓不吭聲,隻死死地賴在她懷裏,任憑她如何撕扯都不肯下來。
撕扯到最後,衛襄也放棄了,由得它去:
“罷了,隻要你不怕死,你就留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