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無衣仔細想想,點頭道,“那我跟您一起去,誰知道聞戡都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他若是想要殺人滅口……”
諸允爅看著少年郎一腦門子官司有點兒想笑,他略微垂眸看向楊不留,她便熟稔地替他接了話,“不會的。”楊不留搖頭,“嶽小將軍不必擔心。”
嶽無衣逆著楊不留的視線向上看,瞥見自家主子滿不在乎的笑,忍不住有些急躁,“為何?”
楊不留聽出嶽無衣語氣有些燥,但沒計較,輕聲道,“不管聞副都統因何糾集兵力,肅王殿下都是一張極好的底牌,無論是要挾京中還是挾持保命——所以他不會輕易動謀害殿下性命的念頭。即便是要殺雞儆猴,危險的也應該是我二哥,或是金吾衛的副統領。殿下此去,可能會有變故,屆時還需要嶽小將軍策應相助……”
嶽無衣皺緊眉頭瞥向肅王殿下——他家主子看向楊不留時那副認可讚同中混雜著又勾引又深情的神色,總讓他有種詭異的嫌棄感。
他歎了口氣。
少年郎生來困頓,肅王帶著他從塵土飛到雲霄,一再同他說過,戰場之下,他們隻有兄弟之別——可他是為護佑主子才得以活下來的命數這輩子都不會變,讓他眼睜睜目送著肅王往火坑鑽,嶽無衣轉不過這個勁,“您說點兒什麼啊?別光點頭!”
“嘖,每次就你事兒最多。”諸允爅漫不經心地拿折扇敲他的頭,“此番出行,我若是前往,付杭一定會跟著,你不必擔心安危的問題。你留在這兒,跟尉遲集結駐城的兵力以防萬一,記住,絕不能讓金吾衛的人提早發覺。一旦有何異常,我會差人捎信。”
嶽無衣愣了良久,半晌方才恍然應聲,“是!”
北明非四境之地每縣兵丁百人,每府兵丁二百,臨四境之地增百人。廣寧府內尚有將軍府家將府兵五十餘人,再加上隨時聽候調遣的金吾衛,可隨意動用的人馬應當至少二百有餘。
肅王手裏的兵符是雙刃劍,他不能動用邊境的兵力,唯一的支援全在嶽無衣和尉遲這兒,讓他留下來事關重大,廣寧府務必有一個不會讓肅王分神憂心的主心骨。否則,一旦聞戡都當真喪心病狂,諸允爅需要有人解圍。
諸允爅拍了下嶽無衣的肩膀,轉頭沉聲道,“傳令兵。”
傳令兵抱拳,“殿下。”
天邊驟然轟隆一響,諸允爅慢條斯理地燒掉與北境來往的書信,“告訴鄢將軍,如若聞戡都離開營地,把斥候撒出去,該是如何應對便是如何,不必通報。隻有一點,奴兒司要是敢冒頭,就地砍了。”
雨夜泥濘。
廣寧府北城門到礦山兩日的路程被烈馬奔蹄縮成一個晝夜。肅王和付杭慣於奔襲,宋錚是練家子,這三人尚隻露了些疲憊之色;楊不留再能扛也終歸是個女孩子,一個晝夜的顛簸艱難了些,她在馬背上顛得五髒六腑快錯了位,下馬歇了兩炷香方才打起精神。
騎馬這幾位倒是沒什麼大礙,可馬車裏那幾位就沒那麼舒坦了。
溫如珂這傷寒混攪著腦袋,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臉色慘白唇無血色,含了楊不留帶來的藥丸才勉強沒一翻眼睛暈過去。
李老板和陳老板就丟人了些。倆人一路心裏七上八下的琢磨著溫如珂臨行前“恐嚇”株連的話,馬車甫一停下,倆人就踉踉蹌蹌地衝到路旁埋頭苦吐,肚子裏陳年的鹿茸山參蟲草都快被嘔出來。
原本隻是差人去通知老板的管事看見這烏央烏央的架勢徹底傻了眼。他跟那匹直刨地的高頭大馬對了半天的眼兒,看著這一夥錦繡華服的大爺,一時不知道該逢迎哪一位——宋錚看著小老頭戰戰兢兢的一臉癡呆相,這才不忍心,勾著他認人。
宋錚指了指那位臉色慘白,坐在馬車上捯氣兒的,“那位是新任知府溫大人。”
小老頭趕忙一拱手,“知府大人貴安。”
宋錚轉頭,指向月白丹鶴,腰間佩刀的冷麵人,“那位是京城金吾衛付統領。”
小老頭聽是京城來的,一埋頭,“副統領大人尊安。”
宋錚繼而又指向一身水色黛藍,抖著扇子,神色溫和的公子哥,“那位是當今四皇子,肅王殿下。”
小老頭抬眼看了看宋捕頭,一個激靈,撲通一聲跪在泥湯裏,“……肅王殿下金安!”
宋錚覺得這小老頭兒特逗,賊兮兮笑眯眯的又指向背著箱子緩步走過來的楊不留,“這是我師妹。”
小老頭不敢起來,隻當這官兒越介紹越大,慌慌張張地俯首叩了一半兒方才僵住,“師妹大人……啊?”
楊不留沒聽見宋錚這話的前因後果,無緣無故被叩了個大禮,有點兒過意不去,趕忙上前把人扶起來,開門見山道,“老先生,事故過後傷者在哪兒?軒和堂的郎中半路上暈過去了,恐怕得晚些才能趕過來,醫術我也略懂一二,可以去看看嗎?”
小老頭顫顫巍巍站穩,先遠遠望了李老板一眼,見他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方才道,“傷者有幾個……當場死了的……都找不到了。幾位官爺,請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