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良娣揉了揉自己的下巴,半睜著眼睛,無神的盯著麵前的一杯茶。
汩汩清澈的玉石茶杯中,一團白霧晃悠悠的浮升,茶葉齊嶄嶄地在水中沉浮。
微蕩漾的茶麵,映照頭戴兩隻素色朱釵的女子,模樣普普通通,難得是幹淨利落,倒也算得上好看,仔細一看,造成這樣感覺的僅僅是因為她膚白。
茶葉根根落下,一下子將她的鏡像給打亂了。
史良娣錯開視線——有那麼一瞬間,映照出不一樣的地方,她的左邊眼角下方出現紅斑一般流動的虛影。
然而隻是一晃而過,仿若從未出現。
“太子回來了嗎?”史良娣隨意地問道。
侍女泊春望了一眼史良娣,手裏行雲流水地收拾旁邊的擺件,“太子殿下在博望苑。”
博望苑是皇帝專為太子開設的,用於結交賓客,也用於處理政務。
眾所周知,太子最喜愛逗留的地方便是博望苑。是以,回太子殿的次數屈指可數,這次更是足足三個月不曾來過太子殿了。
日子過得如在冷宮一般。
冷宮中位分最高的女眷——史良娣哦了一聲,麵色平平,“太子重政務,是好事。”
泊春的麵色不變,心裏歎一口氣。
史良娣作了泊春足足二十五年的主子,瞅了一眼她便知她又在煩憂太子與她的關係冷淡。
史良娣笑了一下,眼神有些變化,“你啊,年紀大了,心思怎麼不也跟著大一點,為這種事情苦惱是最沒意思的。”
泊春低下頭不說話。
史良娣扶了扶自己的耳朵,徑直地說,“太子近來還是揪著那些個酷吏不放嗎?”
當今皇上喜用酷刑、重用酷吏來治理國家,不在意旁枝末節,隻要事情能夠得到解決便是好的。
但是太子仁慈、敦厚,說得通俗一些,就是心軟。
記憶最清楚的是在太子十六歲那年。
朝氣金貴的少年郎與他的父皇一同微服私訪,而她史良娣因著剛生了皇孫劉進,皇帝見著歡喜,她沾了光一起隨同。
接待他們的,是一位頭發花白的地方官員。
當時他們並未表露身份,這官員在天子的問話中,脫口而出一句評論天家的話。
話裏是沒有不敬的意思,隻因這酷吏理解差了意思,也急於在皇帝麵前表現,張口即喝,定要挑斷手骨。
於是太子與那酷吏爭吵不休。
雖然最終依了太子的心意,隻打十多大板了事,可是皇帝的眼神史良娣至今難忘。
後來因為她和太子的關係越來越淡,自然也沒有了麵見皇帝的可能,也就沒了了解情況的機會。
泊春的聲音恰好傳來,“最近好些,許是皇後娘娘勸了,太子殿下並沒有再做什麼。奴婢倒是聽智魚說,太子最近一直盯著民間的方士。”
仙人仙法,凡人向往之存在,世人尋而不得,退而求次的追捧一些能人異士。
他們有的招搖過市,有的隱於王侯官員身側等等,一律被稱作“方士”。
史良娣眼露疑惑,思考了一下,“太子一向不相信神鬼之說,最近也沒有方士借著長生的名頭亂取人性命,按照太子的性情,沒道理盯著他們。”
泊春猶豫了下,“再過兩年便是天子六十大壽,太子會不會是……”
史良娣點點頭,讚賞的看了一眼泊春,“八九不離十,天子追求長生之道不是一年兩年,太子投其所好也不是不可能。”
這事一了,她渾身的勁,鬆了些。
史良娣喝了一口茶,“總算是開竅,雖然這個方向還是不對,世間方士十個裏九個裝神弄鬼,而真正的能人異士,又豈會輕易打動?”
遠處鳥兒鳴叫,一片寂靜。
泊春奇奇怪怪的看史良娣,“良娣為何這麼認為?奴婢親眼見過連綿不斷的火從半空燃起來,還有鳥、蝴蝶。”
史良娣似笑非笑。
漸漸地,泊春自己憋了一下,低頭說道:“是奴婢錯了,奴婢想起來天子斬過不少方士,罪名皆是欺君。”
雖然泊春還私以為方士都是有本事的,隻不過沒有達到長生的程度,也就是說道行太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