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那裏,看鮮紅掩蓋了昔日的蒼涼。快要燃盡的燈芯,嗞嗞地冒著絕望的白煙,火星點點。她伸手觸碰,痛,滾燙的灼熱感從她的指尖蔓延開來。十指連心,疼。]睹物思人,於是物有了名為思念的魂。
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人亦圓。
風花樓,雪月閣。
她坐在那裏,伴著濃鬱的薰香的氣味,撫琴。紅樓燈挑,闌珊處,熙熙攘攘的人群。
他牽馬走過,白衣白袍,衣袂飄飄。把馬交給迎上前來的夥計,打點他幾兩銀子,便轉身進樓。他是為聽琴而來。細長略顯單薄的身影,瘦削不乏英氣的臉頰,看起來弱不禁風,卻又好似暗藏著絕世的身手。在樓梯上他抬起頭,對上她明媚的眸子,兩分驚訝,三分歡喜,五分認真地篤定。她知道,今天的恩主,便是他了。
她依舊坐在那裏,伴著濃鬱的薰香的氣味,撥弄幾下琴弦,羅扇輕掩丹唇。聽見媽媽在喊她的名字,答應了一聲,起身下樓來。
皓盈一直站在女子的身後,聽她隨意的撥弄著那紅得耀眼的琴弦,“不規則的樂律”皓盈笑笑,聽出了她的無聊。
很多次了,皓盈在那裏看她撫琴,看她的慵懶的神態,看她以一貫的漠然的表情注視著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這是個寂寞的人兒啊,皓盈心想。有幾次忍不住出聲喊她的名字,“長琴……”隻是,沒有回答。
有一次,來了一位據說是京城某位二品官員家的公子,老鴇掛著諂媚的笑一路小跑,親自上雪月閣請她下樓獻藝。
“長琴,人家公子出手可大方了,你可要好生伺候著啊”把玩著手中閃閃發亮的金元寶,女人再三的叮嚀,
“媽媽,我的規矩……”她依舊坐在那裏,伏在欄杆上,看近處浮華闌珊。
“知道了,早就跟人家說好了。人家隻是來聽琴的,嗬嗬,給這麼多賞錢,噢嗬嗬嗬嗬”女人笑得合不攏嘴,習慣了人情冷暖,世態炎涼,錢是她最後的歸宿。
長琴看著熱鬧的街景,耳邊不時傳來女人的催促聲,突然眼前一亮……
“媽媽”她直起身,爬上欄杆,
“什麼?”女人奇怪於長琴語氣中毫不掩飾的興奮,
“我這就下去招待客人,嗬嗬”身體微微前傾,白衣紅帶,裙擺飄飄。
皓盈驚於她大膽的舉動,本能地去抓她纖細的手臂,透過薄紗,抓到的隻有的冰冷的空氣。對於長琴來說,她是虛無的存在。皓盈無奈,一切都是幻象,宛如真實的幻象。而她,是唯一的旁觀者。
樓下傳來人們的鼓掌叫好聲,皓盈鬆了一口氣,真巧,他接住了她。
這個夜晚,有驚訝,有歡喜,有不屑,有惱怒,也有怨恨。
不同的夜晚,相同的夢境。
皓盈發現自己在夢中不能距離長琴太遠,仿佛有一圈看不見的牆壁,硬是將她倆圍在其中。有演出,便要有觀眾。
聽他讚她高超的琴技,恰似群芳落盡了春日的繁華,看她想他時雙眸如水,閃著灼灼的光輝,聽她彈奏霓裳羽衣曲時的微笑,飄逸如春。
他送了她一把名貴的琴,在琴的底座刻上了她的名字,長琴。他說,從今天起,這把琴就叫做長琴。她鑽到他懷裏,笑著笑著,淚水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