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耳朵……”
少年猛地從床上坐起,抬手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大口緩過氣後,望著小木窗外發怔。少年恍恍惚惚地回憶著模糊的夢境,然而早已支離破碎的畫麵與聲響隻在心口留下莫名的傷痛。
“小耳朵…”少年喃喃道,望著窗外的月明星稀,任熱流在稚嫩的臉上肆意流淌。仿佛間又好像想起了什麼,胡亂摸了一把臉,“是他們不要你,幹嘛還為他們哭,莫名其妙的夢。”
又搓了搓臉,想把這突如其來的思緒趕跑,卻不想趕跑了自己的睡意。“也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了”,少年一邊嘀咕著一邊摸索著衣物,“嘶…真冷”,貪戀著被窩的溫度,把衣服塞進去捂了一會開始慢悠悠地穿了起來。“青眼爺爺應該還沒起,我也去堂前做一次飯,哪能天天讓老人家為我受累。”
老青眼在周府做了三十年家丁了,因臉上有青斑,主人家嫌帶出去丟府上的麵子,看在他祖上勤勤懇懇的份上安排在後院做做雜活,一做就是三十年,也從青眼變成了老青眼,並沒人在意他究竟姓甚名誰,就這麼喊了大半輩子。
昱國東南境楠城的初冬冷風瑟瑟,平日勞作的百姓都不會選擇在這種天氣早起。天邊剛翻出魚肚白,這邊周府最最偏僻的小院卻已經“吱嘎”著有了動靜。老青眼裹了裹並不厚實的棉衣,悠悠地合上快要散架的破木門,罵了句:“鬼天氣”,便踱著去堂前了。
老青眼不和周府眾仆一起吃飯,都在府上幹了這麼多年了,哪有臉天天受著掌勺的李寡婦的碎嘴。“都半隻腳進棺材的老貨了,還天天在老娘這討吃,也不見得幹什麼活,一天劈幾塊爛木頭擦幾張桌子怎麼就腆著張老臉在府上混日子了!”沒人幫忙說話,老青眼也懶得和這娘們置氣,知道李寡婦家裏不容易,一個人把孩子扯大,眼看沒幾年又要替孩子張羅媳婦了,蹭點油水就隨她去吧。至於那些話,活了這麼多年了,都放在心上還怎麼過日子。
還未進門,老青眼便聽到裏頭窸窸窣窣的聲響,心下疑惑,進門定睛一瞧差點跳起來:“表少爺怎的在此?!”
少年背身蹲著不知道在搗鼓著什麼,“青眼爺爺再等一會,我這…咳咳,這就把早飯做好…咳咳。”
老青眼好笑又心疼,暗歎主家的苛刻,“這哪是能讓表少爺親自動手的活計啊,老奴這就做好一會給表少爺送屋子裏去。”
少年回過頭來,灰頭土臉完全看不出本來清秀的模樣,又咳了兩聲,用手抹兩下臉卻是又多了幾道黑痕。“別喊我什麼表少爺啦,全靠青眼爺爺你照顧我,這幾天我覺著又是長了幾兩肉啦。”
老青眼看了看少年瘦小的身板,這哪裏是又長肉了,眼神一黯,踱到少年身旁,勉強笑道:“恕老奴大膽,表少爺怎能做得來這早飯,倒是白白浪費了柴火,還是讓老奴來吧。”
少年聞言,低著頭猶豫了會,終是放下了手中的柴火。“確是我添亂了,隻能煩勞青眼爺爺了。”
“表少爺言重了,老奴是看著小姐長大的,自當對表少爺盡心。”
少年皺了皺眉,忽又苦笑道:“她拋下我自去,受累的卻是你老人家。”
老青眼挺了挺脊梁,回過頭來鄭重道:“表少爺,小姐必定是不得已的,老奴雖不解此中曲折,卻是忘不了小姐當時回府的情形……..”
少年擺了擺手,“我耳朵都聽出繭子啦,無非是她……算了,我去溫書了。”
感受到少年低落的情緒,老青眼歎了口氣,轉身繼續添了添柴火,喃喃道:“小姐啊,您究竟有什麼苦衷啊。”
回到屋子,少年拿起桌上未曾合上的書本,隨手翻著,思緒卻是飄到了天邊。他名叫周珥,母親是周府嫡出的小姐,十年前將他留在府中後便再無音訊。打記事以來,舅父周文芷待他向來是好的,然近幾年官途不暢,下遷楠城後屢屢被瑣事纏身,竟是少有回府的閑暇。舅母對他白吃白住不滿已久,趁周文芷離府之際將他打發到偏院。周文芷回府後問起,周府主母放下手中茶盞,兩眼斜眺,“表少爺說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我一婦道人家哪懂這麼多,還不是隻得隨他去鬧。”
周文芷皺了皺眉頭,盯著發妻半晌無語,心下了然,卻是不好駁了麵子。“如此也好,隻是吃穿用度切莫克扣了。”“哪能少了你寶貝外甥的。”周文芷知道其夫人心下自有計較,然在官場上還需她娘家扶持一二,如今這番光景,想要起複卻是不能惱了這枕邊人。心下暗歎,隻得喚了小廝來,撿了幾本冊子給周珥送去。周珥望著夾在書中的“勤勉”兩字,心知此事無法挽回,依舊是每日隨著表兄周寅去書院進學。周寅大了他四歲,是個整日遛鳥玩樂、不學無術的主,自小便以欺侮他取樂,如今更是變本加厲。周文芷難得回府,仆役也是以這種理由攔著他不得請見。吃穿用度更是不必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