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公交站遇見了一個少年，他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耳朵裏塞著耳塞，背著一個黑色的背包……典型的學生做派。車來的時候，他扯下耳塞上了車，我也隨他上了車，他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看著窗外不停後退的景物，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打開手機，鍵入那個被我默念過無數次，爛熟的手機號碼，然後又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將這個號碼刪掉，刪掉後還是死心不息地再次鍵入這個號碼，按下通話鍵。電話的另一端傳來：“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是空號，請核實後再撥打……”這樣的結果明明是意料之中，卻還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去撥打，我心中還是一絲僥幸，那個人說不定在什麼時候就會接通這個電話。
我在百貨公司那一站下了車，前去和肖虹約定好的茶室。五年了，距離上一次和她見麵已經有五年時間，我每一次見到她，她的樣子都和上一次的樣子不一樣，或換了個發型，或換了一個妝容，或疲倦，或精神……上一次見到她時，她燙了一個大大的波浪卷，還學會了抽煙，這一次她又會變得怎麼樣。懷著對她變化的想象，我推開茶室的門，她就坐在最角落的位置等我，頭發已經剪成了清爽的短發，沒有了頭發的遮擋，可以看到她眼角的皺紋。
她的嘴角彎成一道好看的弧度，問我：“和以前一樣，還是檸檬茶？”
我點了點頭：“即使過了那麼多年，最鍾愛的始終還是這個味道，可以說是劣性難改了。”
“在我眼中看來，我卻最喜歡你這劣性，每次看到你點的都是檸檬茶，我都會很慶幸。”她攪了攪杯中的冰塊。
服務員將檸檬茶端了上來，用力地喝了一口，滿嘴的舒爽：“這又有什麼可慶幸的？”
“這樣我會覺得，這個世界無論有多少物事在改變，也還有一樣東西是不變的。”她托著下巴，眼角的皺紋更加的明顯了，她終究還是老了，我也是。
我伸出手撫了撫她眼角邊的皺紋：“最近過得怎麼樣？”
她從手提包裏拿出一張紅色封麵的紙，遞給我：“這是給你的。”
我仔細一看，是喜帖，她的名字和另一個我見都沒見過的名字並列排在一起。
“陳辰，我累了，已經二十年了，我已經三十七歲了。”她的雙手插在頭發裏，哽咽“陳複生失蹤了二十年，我們找了他二十年，可到現在連個屍體都沒找見。”
“陳複生沒死，他一定還沒死。”我知道說這樣的話或許是自欺欺人，但人活著不為什麼，隻為有個念想，那怕這個念想是假的。
“不值得的。”肖虹埋著頭痛哭，“我們用二十年的時間去找那麼一個人。”
我順了順她的頭發：“就像那部電視劇說的，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值不值得，隻有願不願意，我願意繼續找下去，這就夠了。”
肖虹抹幹眼淚，抬起頭看著我：“對不起，我要放棄，對不起。”
我沒想到最先說放棄的人會是她，我一直以為第一個說放棄的人是我自己，也以為她可以這樣一直堅持下去。
我錯了，她是一個堅韌無比的女人，卻不是無堅不摧的。
“沒關係，我會找到他的。”她放棄了，我就更不能放棄了，那個人應該一直在等著有人找到他。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離開茶室的，隻記得臨走前肖虹反複地強調讓我去參加她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