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和李白等眾學子不知那申屠象乃是何意,隻聽這夫子負手道:“為師不解之處,乃是李飲弟子謄錄的這篇以‘禮’為重的《曲禮》一文,這一道道筆墨過處,唯存無拘無束的性情,而哪有半分受製於‘禮’上?隻是這飄逸境界之中,倒是顯得超凡脫俗,不卑不亢,倒又似乎於這‘禮’字存有大境界一般,哎~著實難能可貴,難能可貴!”
李飲聽這申屠象就自己這半生不熟的毛體,說出了這許多道理,當真是哭笑不得,隻怪自個兒當初沒多習幾種書法,也好就文而書,也不至於連抄書都得硬要用後世他老人家的字體,落下這許多模棱兩可的道理。
一時間,這申屠象的高論,卻是讓眾學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這夫子今日為何又是‘無拘無束’,又是以‘禮’為人。如此一來,盡數朝著李飲看將過來,眼中全是迷惑之色,隻把李飲看得心裏發虛,不知如何是好。
這申屠象見眾弟子個個眼中的迷茫之色,才覺察到本是學堂之上為學子們傳到授業解惑,如此一來倒是越解越是迷惑,卻是大大的不妙。念及此處,隻幹咳兩聲,朗聲道:“為師之意,乃是要學子們心存於那‘禮’字之上,隻因此字乃是國之大器。禮昌則國昌,禮崩樂壞何以為仁?至於中庸,不過是守禮存仁的儒士要守的本分,亦是為師與眾學子們之準則,如若爾等有違‘禮、仁’二字,少不得要挨上我這老儒的板子,眾弟子可知否?”
“弟子謹尊夫子教誨!”眾學子這才被申屠夫子理清思路,皆應聲道。
是時,那申屠象隻領著眾學子搖頭晃腦吟誦那《曲禮》之中“道德仁義,非禮不成……”等句不提。
且說眾學子皆跪坐讀文之時,李白卻是與旁邊如釋重負的李飲對視一眼,二人心知這夫子不過是自圓其說之詞,隻暗笑不已。倒是李飲右側有一眉清目秀之人展開桌上筆硯,左手輕攏右邊衣袖,右手輕提墨毫,在那紙上筆走龍蛇後,仍放了筆毫,仔細疊好紙張,趁著申屠夫子轉身之際,將那疊紙扔在了李飲桌上。
李飲突然見人扔來紙張,卻是不知何意。轉頭看去,卻見右邊之人眉清目秀倒也罷了,偏偏連那頭上仔細梳理過的青絲亦無毫末紛亂,此人倒是極像一個女子。李飲念及此處,隻覺自己太也癡妄,即使此間真有那後世的祝英台,自己也萬萬成不了那梁山伯的。
李飲暗笑之間打開那紙張時,卻見那紙上雖是筆跡清秀,卻是字比利刃,道:“儒文亂法,俠武犯禁,縱橫家奴,門人讒吏,商賈爾詐。五蠹蛀蟲,惡生一處,沽名盜墨,釣譽竊文,功蓋五蠹。”李飲本在暗笑,此時見這如利刃的四十字加上落款處“鄧年”二字,那本是在心裏的暗笑終究未能“按”在心裏,反倒僵硬在了臉上,當真比哭還難看。
李飲怎會不知,這“五蠹”乃是韓非子他老人家將天下的儒家、縱橫家、遊俠、依附貴族之人、商人作比蛀蟲,並洋洋灑灑數千字的宏論,將這五蠹罵得體無完膚。更可氣者,自己以前還常將那“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之句掛於嘴邊,而今此人寥寥數語,卻是極盡羞辱之能事,當是自己無緣無故被弄到大唐之後的第一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