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樂一吟和周光愚的愛情結晶快滿月的時候,蔚遲月和蘇祈夏一起去看她。曾經嚴重營養不良、一陣風便能吹倒的樂一吟,如今就像一個吹圓的氣球,抱著同樣圓頭圓腦圓手圓腳的兒子,歪在沙發上不斷變換姿勢,任周光愚在旁邊舉著相機劈裏啪啦一陣胡拍。
“行嗎……這個?……照出來還不都虛了……”蘇大少嘴歪到一邊,“遲月,你覺得咱倆有必要來嗎?人家三人世界過得好好的……咱倆這兒幹嘛呢?”
遲月隻是笑,看那圓乎乎的小東西,像是怎麼也看不夠。當然,旁邊那個圓乎乎的大東西就算了。從前她一直不喜歡小孩,覺得小孩調皮任性,哭鬧不休,生活本已十分忙碌,何苦還要再填十二分疲憊?子築也並不十分渴望孩子,所以倆人結婚多年,一直未將“生子”這一計劃列上日程。
也許,如果,他們有個孩子……便不會那麼輕易地分開了吧。孩子會成為他們的紐帶,牢牢地拽住愈行愈遠的他們。況且他們本沒有任何矛盾,從一開始便是非常適合的兩個人。
但事已至此,又何苦假設。遲月搖搖頭,看了一眼牆上的表,轉頭與蘇祈夏商量:“咱倆來也算來過了,禮物也帶來了。人家剛才也招呼過咱們了,現在時間也不早了,我看咱倆還是撤吧?”
“我也正有此意。”蘇大少點點頭。隨即飛快地站起來,揚聲對沉浸在三人世界不能自拔的兩個成年人說道:“我們倆有點事先走了啊,你們慢慢拍,不用送了啊,不用送了……”
在得不到任何回應後,蘇祈夏和蔚遲月走出了樂一吟家。倆人邊走邊聊:“你說,他們什麼時候會發現咱們走了呢?”
周六下午三點,環路爆堵。蘇祈夏和蔚遲月坐在車裏,各有所思。祈夏的車裏向來都放著節奏感極強的舞曲,聽得遲月心裏一陣煩亂,便伸手過去按了。
“嘿,你幹嘛呢?”蘇大少不高興了,卻也沒再動作,“你這行為真粗魯,難道是婚姻失敗後性情大變?”
蔚遲月揚眉,淡淡白他一眼:“你說話小心點,什麼叫性情大變?一把年紀了,還聽這麼輕浮的音樂……這麼多年了,我倒希望你什麼時候性情變一變。”
蘇祈夏聽了瞪眼道:“什麼叫這麼多年了?你說,我性情怎麼沒變?我我我都一星期沒吃肉,兩星期沒喝酒,一個月沒抽煙,一年沒碰女人了!”遲月一聲冷笑:“少裝可憐,為了亦晴,你還不是樂意的屁顛屁顛的?”
結果,蘇大少隻是飽含深意的長歎了一口氣,一絲苦澀,兩絲無奈,三絲甜蜜。
遲月心中便也暗暗歎了口氣。自從蘇祈夏和宋亦晴重逢以來,她和他的關係,似乎始終在原地踏步。同樣原地踏步的,還有她的病情。
好在宋亦晴的生活還算充實。每天看書、聽音樂,並用固定的時間欣賞電影、撰寫影評。蔚遲月在無意之中看到了宋亦晴寫的影評,文筆清冽,角度獨特,電影鑒賞和美學的功底都相當深厚,便立刻將她的稿子推薦給了幾個雜誌。有一家半月刊的雜誌特地為宋亦晴辟了一個專欄,漸漸做出名氣,積攢了不少人氣。
這樣,蔚遲月和宋亦晴也算熟識起來。雖然她們曾經的交往並不十分愉快,但畢竟已過了那麼多年,誰沒有年輕幼稚過,誰不會成熟寬容起來。但熟識算熟識,交心的摯友便算不上了。除了蘇祈夏,宋亦晴這一輩子,恐怕對誰都無法敞開心扉。
車龍依舊在慢慢爬行,蔚遲月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聽見蘇祈夏說:“對了,下個月我和亦晴要去美國。紐約有家醫院研究出了治療亦晴這種病例的最新療法,我打算帶她去試一試。”
“恩,很好啊。去多長時間?”
“不好說。也許半年,也許一年吧……”
蘇祈夏送蔚遲月回了住處。上樓打開家門,才想起家裏似乎已經彈盡糧絕了,於是拿了車鑰匙,準備去超市采購一番。
眼下樂一吟已找到自己的歸屬,孩子的媽媽,老公的愛妻,這兩個身份足以詮釋她現在的全部價值。而蘇祈夏,早在半年前便從遲月和子築舊居的樓上搬走,在亦晴家附近的某棟高級公寓裏找了間房子住下。毫無疑問,現在的他也尋到了生命的意義——宋亦晴,無論他們的關係是什麼,有什麼樣的名分,他們確確實實地在一起。
到最後,卻仿佛是她蔚遲月最為孤寂。
前段時間見到了母親。在和遲月父親離婚後,事業上順風順水,生活中卻始終孤身一人。這麼多年了,遲月知道她一直有個關係不錯的男性朋友,卻一直沒有再婚。母親知道她離婚後,什麼都沒有說,她沒有埋怨她說為什麼不好好經營自己的婚姻,也沒有安慰她說還會有更好的等在後麵,隻是說:“這是你自己的選擇。既然決定一個人生活,就要勇敢快樂地走下去。”
時至今日,她並未質疑自己當初的選擇。隻是偶爾夜深人靜時仍會唏噓,陪伴自己那麼多年的人,說成陌路便真的成陌路了。偶爾子築也會打來電話,倆人心平氣和地聊天,說說最近發生的事,關心一下彼此的生活。
隻是有一次,他像是喝多了。他握著電話遲遲不肯掛斷,在沉默半晌後忽然問遲月:“這麼久了,我始終不曾問過你這個問題,而這個問題,我這輩子也隻會問你這一次,你心裏,是不是一直有個人?”
遲月愣住。回顧往事種種,她知道他不可能真的知道些什麼,便將這個問題理解為他的酒後胡言、妄加揣測,不再多想,隻是答道:“說什麼呢,你喝醉了,早點休息吧。”
電話切斷。她洗臉、刷牙,坐到梳妝台前,看著自己的眉眼。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有那麼一個梳著馬尾辮的女孩,眉目間不可一世的高傲,執拗地相信著自己的與眾不同。
周末的家樂福,人潮湧動,熙熙攘攘。排了二十分鍾的隊,好不容易找到車位停好,卻發現自己沒有帶錢包。這樣的疏忽實在不是她的風格,難道人老了,記性便會變得差勁至此?看一眼表,已經五點多了,她反身上車,實在懶得折返再跑一趟。
呆坐半晌後,她發動車子,采購的事放到明天吧,今天,先把晚飯解決了再說。
海意餐廳到了飯點,總是人滿為患。雖然在新老板上任、餐廳翻修一新後,價格比過去貴了不少,但經得起推敲的味道和不斷推陳出新的菜品,總是讓回頭客頻頻光臨、新食客甘願一試。
蔚遲月停好車子,走進餐廳。前台經理孫薇薇立刻認出了她:“蔚小姐,您來了。今天一位嗎?”“對。”她環顧四周,前廳裏已聚集了不少等位的人。“我到後麵去吧,和往常一樣的套餐就好。”
“好的。今天老板沒來,我帶您過去。”孫薇薇從上班的第一天起,便知道海意餐廳有這樣一位VIP顧客了,而且是唯一的一位。聽說她是老板的高中同學,是某知名雜誌的副主編,漂亮優雅,經常來這裏吃飯。有時候她會帶朋友來,有時候是一個人。當她一個人來的時候,她通常會到老板的辦公室用餐。老板的辦公室不大,布置得十分簡潔舒適,外間擺著餐桌和一張沙發,裏間擺著辦公桌和另一張沙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