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過元宵節,點眉城尚沉溺在新年的氣氛裏。景王府裏的門客從除夕鬧到此時依舊是意猶未盡,闔府上下一片熱鬧非凡。
林楚景向來是與這些熱鬧不搭調的,隻是祝了個酒隨意吃了兩口便從宴會上脫出身來。
少了個一臉嚴肅的主人,宴會廳裏鬧得更歡了。
在門口稍一駐足,林楚景便要往書房裏走,他總有些事情放不下,想要寫個折子遞上去。
回廊裏盡是凜冽寒風,他不經意地一瞥,空中雪花藹藹浮浮、散漫交錯,庭院裏萬年青上的積雪厚得吃不住,重重地滑落在地上。
這樣的大雪,他不禁想起一個人來。
“爺?”看林楚景停了下來,隨侍在身後的小廝出聲詢問。
“備馬。去看看靖世子。”一旦打定了主意,林楚景毫不拖遝地回去換了衣裳。待至大門前,馬早已經備好,他看了眼一旁的另一匹馬,道:“沈空,你不必去。”
喚作沈空的小廝先是一愣,隨即應了,抬起頭來,林楚景早已拍了拍馬首,去的遠了。
七香街兩側鱗次櫛比的高門大戶,每隔了百來丈便見一對對大紅色的宮燈在風中搖曳。路上積雪被來回的轎子踏得有些髒,卻也因此不是很滑,林楚景頭上戴著風帽,身上一件極尋常的黑色水貂毛大氅裹得嚴嚴實實,不給人半分猜測的餘地。
不多時,便看見一盞“靖”字的紙糊白燈籠掛在金錢小點金彩畫的椽子上,隨著寒風輕輕搖晃。再看一眼遠處,新漆的正紅色門庭冷冷清清,門也是緊緊合著,沒有半絲人氣。
林楚景調轉馬頭,往兩堵護院高牆間的小巷走。
巷中積雪甚厚,隻有一排來而又去的腳印,看上去才留下不久。
沿著那腳印一直走,盡頭是一扇黑色的角門,開了一絲門縫,似乎正等著他推門而入。
林楚景跳下馬背,黑色的駿馬輕輕打了幾個響鼻,便有名著了水綠色鳳尾牡丹紋小襖的年輕女子來開了門。
“王爺可來的奇了,奴婢聽說這十餘日景王府大擺筵席,竟是沒有停歇的呢。”話畢喚了馬夫來牽馬,走在前麵引了林楚景往內院走。
穿過了數道回廊皆不見半個人影,路上的積雪也無人打掃,放眼望去竟是一片銀白的世界。
到了一處精致的院落外,女子停了下來,道:“我家公子在房裏讀書,王爺便自個兒進去好了。”
林楚景略一點頭,踏著積雪走上嵌了碎瓷畫的台階,階旁的金頂杜鵑被積雪壓得碎了一地。這些花向來得主人的愛,不然也不能植在這眼前腳下。
站在門口聽了片刻,裏頭一點兒響動也沒有,林楚景拍了拍氅上的碎雪,大步走了進去。
入眼的是一個足有半丈寬的大火盆,裏頭的炭卻不多,想是燒的過久全燒盡了。盆中斜斜地插著個火叉,叉柄是瓷製的,上頭點翠描金,倒像是個玩物了。
他撥了撥炭火,正要脫了大氅放在一旁烤一烤,便聽見碧紗櫥裏傳來一個清脆的男聲:“來了怎麼不進來?”
聽見好友的聲音,林楚景總算有了些笑容,把外頭的花窗開了兩格透氣,這才走進去。
屋裏有淡淡的酒氣,但見一名十六七歲的青年一襲天青色的水波紋綢緞衣裳,翹著個二郎腿坐在紅木雕花的涼凳上剝桔子吃,搭在桌上的的胳膊旁東倒西歪放著幾個小酒盅,全沒半點在看書的樣子。
“慕雪好雅興。”說著,林楚景就著他身旁的涼凳也坐下來,拿了個橘子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