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無處藏身,我們深一腳淺一腳摸回各自家中,接著是父親狂怒的責罵,夾雜著夜晚狗叫聲,接著聽到住隔壁的井叔公責難安之的喧囂。七八歲的小孩隻有低頭受罰,既害怕又無理由來辨駁。這樣的夜注定無法平靜,胡亂地吃幾口剩飯剩菜,胡亂地洗一下手腳,在大人不停叨嘮中趕緊躲上床,這樣就算是離開了原先的擔憂,開始遠離無法掌控的大人世界。蒙上被子一切又屬於自己的世界了,但是經曆了這忙亂的一天,心緒卻無法平靜下來。漆黑一團的屋外又歸於寂靜,鄉村的夜總是靜的出奇,即使還能聽到幾隻秋蟲的叫聲,也顯得落寞。隨著父親的呼嚕聲漸起自己終於進入夢鄉。
七十年代末的村子,仍是集體合作社,一起出工,一起收成,約一到二月可吃上頓肉。七八歲的年齡真是肚裏無油饞的慌,屋前幾十米有一個菜園子是本宗一個叫文叔公家的,園子邊種有一顆早禾梨樹,五六月份果子即已成熟,梨肉又嫩又甜,想偷摘幾個又實是沒有此膽,因是家裏與文叔公家多年的茅盾,所謂茅盾就是在某處宅基地上有糾紛,自知此地此果決絕不可去碰,以免又可能激起紛爭,但是誘惑大了,冒險也就自然而然。話說這年五月,果實累累,在園子邊上路過總是不忍加看幾眼,恨不能像鳥兒一樣飛過去咬它幾口。又是一個星期日,那晚隔壁的安之吃過晚飯早早就溜到我家,父母總是開著的玩笑,安之是我小學同班又是同歲,可謂是朝夕相處,形影不離,大大的腦門,額頭處一個患膿癤留下的疤痕,說話很慢,其至覺得有些大舌音。吃過晚飯到了大人陸續開始睡了,我們二人卻正處激動之時,因為白天就已垂涎晚上的梨子大餐了,等村子各家各戶關燈入睡,我們悄無聲息打開大門,就著模糊的夜色摸到園子門口,園門關紮的相當結實,許是防患使然,費了好大勁方得進入園子,一種即將獲得感激起了很大的動能,我就著重樹幹往上爬,過度興奮使手刮擦粗糙的樹皮破皮產生痛疼卻毫無感覺,夜色中摸到的摘幾個放口袋,末了搖一下樹幹也聽到果實落地的聲音,安之則是在樹底摘一些垂下手夠得著的果子,而掉下地的,隻能微光黑暗中摸索,好夏日的晚上,當目光適應了暗環境,總還看到一些影子,一會兒工夫口袋子滿了和手上也拿不了,一和竊喜取代了疑懼,匆匆地撤離,關好園子門。趁著夜色摸回房,那個夜是記憶中美得心動的晚上,坐在床沿邊大口大口吃著脆嫩的梨子,而此時大人早已經進入夢鄉。而次日,文叔公也沒有發現太大的異樣,也許就當是晚風吹落了一些葉子和果實罷了。
鄉村不寬裕生活,讓兒時的自己吃欲旺盛,樹果,曬穀場上的地瓜幹都是最愛,而大人社會又讓幼小的不能心想而為,夜色就成了很好的掩護。
鄉村的夜總是暗而靜,靜而美。勞作一天的大人們總是沉睡,不用擔心村道上總有人往來。
鄉村的夜,我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