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在我意料之外出現。
算算日子,從她灌下我打胎藥那天,我們已經快半年沒見了。
我正坐在院裏出神,一輛馬車正對著院門停下。這本是輛極普通的竹製烏頂馬車,但出現在少有馬車來往的迢水村,我自然疑惑。不過我現在的心境也不想再管這些閑事,正要起身,卻看見那熟悉的倩影。連苼穿著一件極素淨的白底藍花裙,腰盈盈一握,想來她的孩子已經出生了,臉上未施粉黛,頭發也隻鬆鬆用一支梅花小簪挽起,雖是如此,精致的容顏依然絕美如初。我看她的樣子,想道大概連苼做了母親,脂粉碰的也就少了。
她下了馬車,跟車夫囑咐幾句便朝我走來,車夫隨後離開。她走到我麵前,凝眸看了我許久,我才想起自己本來該有的第一反應:為什麼連苼會出現在這?--她是最不可能出現在迢水村的人。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連苼從走進院門開始除了看我隻匆匆掃了小院一眼,便徑自走進屋內,她的高傲還是一如當初。
“進來坐。”對於她喧賓奪主的行為我並不意外,隻是坐到她身邊,聽她點點頭,肯定道:“你住的地方倒是很符合你的身份……你很驚奇吧,我竟然會到這窮鄉僻壤來--是王爺告訴我的。”
我心裏疑惑加深,隨即也想開了,是啊,除了阿溫,還有誰知道我在迢水村的家呢。這麼說,阿溫一直都知道我在這裏,原來,我以為的離開,全在他掌控之中。可我當初回到迢水村,難道猜不到阿溫會找到我嗎?
我沒有答話,連苼也不在意,自顧自的說道:“我知道,你恨我,就像我恨你。可我不在乎,你這樣出身低賤的人,原是不可能和我有交集的,”她說到這,住了口,像是想起什麼,苦笑著道;“可我--我連苼,卻和你糾纏了這麼久,就算現在……”
我搖搖頭,對她說:“我不恨你,真的。”
我時候真的不恨她,雖然她從沒真心對過我,甚至逼我喝下那碗藥害愛我是去孩子,但現在我對她,隻是個認識的陌生路人罷了。自從楚恒跟我說了他和連苼的過去,我就恨不起來了,她也隻是個被命運所迫的人,不能和相愛的人相守,得不到丈夫的重視,還要對我--她一向瞧不起的卑賤的人假意應付。她也一直痛苦著。
她從鼻裏哼出一聲,冷冷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你當我在乎你怎樣看我麼!”
我苦笑著,沒再多說什麼,她卻忍不住道:“你不奇怪為什麼我來找你?”我點頭,對她道:“你會告訴我的。”她卻突然怒道:“我就是恨你這種明明出身低賤,卻把一切都當成理所當然,倒像你什麼都不放在眼裏一樣。”
我淡淡道:“你來這隻是說這些?”
“我還沒那麼閑!”她斜睨我一眼,突然笑道:“本來我以為你躲到這千裏之外遠離我們,過得自在逍遙,卻不想也不過如此。”
我明白她說的什麼,抬手摸到耳畔觸感生硬的發絲,心裏歎道的確如此,身體好壞我自己當然清楚,病久現於外,想必我臉上是沒什麼生氣的,三月來鬢中白發又不知增了幾許,有時在河邊都會覺得自己老了好幾歲。
反觀對麵的連苼,芙蓉如麵柳如眉,絕色容顏絲毫不因世事改變。我不想和她再爭辯這些,於是問道:“你生的是男孩女孩?他,很高興吧。”
連苼狐疑的看著我,眼中冷意消卻,望著我的目光也漸漸沒了焦點,幽幽開口:“是個男孩,王爺嗎,他向來對我和孩子不聞不問,這還是拜你所賜。”
我搖頭,道:“我說的是楚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