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軒轅二十年的冬季足以令京城大半權貴膽寒。據史書記載,三月五日,太後突降懿旨稱要為先帝祈福永居享山福壽宮。三月八日,王上率臣工,妃嬪抵京,貴妃居乾清殿。三月十六日,路昭儀自盡。三月二十日,以不敬廢德妃,劉氏一族廢為庶民遷回原籍,永世不得入京。三月二十五日,言官劉鳴上書彈劾貪腐拉開武帝在位期間涉及麵最廣的反腐大幕。四月十九日,路老王爺薨。五月二十一日,路氏宗親五人以貪腐下獄。五月二十五日,所查貪腐百二十七人盡斬於菜市口。六月十日,路氏,詹氏,張氏等十三族以結黨徙往戍邊。
雨後,泛著灰色的雲一朵朵菱角分明的掛在湛藍的天上,淡淡的金光和煦而不刺眼。春末的氣候向來是小孩子的脾氣,說風就是雨的樣子倒也有幾分任性的可愛。這不,剛晴了一盞茶的時候一朵雲彩過來將兩撥人都淋到了寫意亭裏。
少康是剛從冷苑出來往王上跟前複命,深藍則是往憲衣館領今夏的新衣,相互見了禮坐下。
“你怎麼來這裏?”打從享山獵場回來貴妃娘娘就被安置在乾清殿東暖閣,深藍自然也常在在前宮侍候。
“憲衣館的夏衣製好了。”深藍身後兩個機靈模樣的宮女手裏各托著一遝衣物,顏色鮮豔而質地輕薄,一看便是上好的絲錦製成。
“真快,以往這時候宮裏最熱鬧了。”少康看著雨絲似比剛剛小了,衝深藍勉強一笑。以前這時候要製各宮新衣,內務府向來最是忙的時候,可今年妃嬪廢的廢,死的死,要不就是足不出戶生怕惹事的,整個後宮稀稀疏疏沒有幾個人。
“你呢,前朝忙成一片,怎麼還有空在這裏躲清閑?”雖然娘娘安置在東暖閣,可見麵聊天的時候委實少得可憐,一來是娘娘一直昏迷不醒,深藍,巧姑等人都沒有心情。二來王上近來在朝政上勵精圖治,改革變法,份外嚴苛,有時候一天幾十條命令下來,少康幾個人實在是忙得腳不沾地,片刻沒有閑適。
“冷宮裏那位沒了,昨個夜裏的事,王上讓我過來看看,拉到外麵埋了,剛料理清楚。”德妃被廢後就一直住在冷宮裏,沒了位份大夥也不知該如何稱呼,就一直叫她冷宮裏的。
“罪有應得。”深藍厭惡地朝冷宮方向看了一眼,不是這幫惡人娘娘又怎麼會受現在這番苦楚,她們就是死十次也不夠贖罪。
“這倒罷了,也算是了了一樁事。隻是王上那裏我瞅著實在的不妥。可具體怎麼個不對法又說不上來。”少康起身撥弄假山上垂下的綠蘿葉子,心型的葉子正是最繁茂的季節,讓連日的雨水衝的綠盈盈的。新長的比前日長的那些都嫩,嫩汪汪的鋪開那些細小的脈。
“王上就是看著太對,太正常了。”深藍依舊坐在那裏,眼睛盯著麵前大理石桌子簡單的紋路,過了半晌方才說起。除了在蒸霞宮王上不眠不休不準他人近身娘娘的那幾日之外,王上一直都太正常了。每日早朝,朝後議政,午時陪娘娘用膳,聊天,飯後再歇上半個時辰。下午還是朝政,有時甚者忙到子時。
“哎,娘娘要是什麼時候好了,王上這裏才能真對了。”外麵的雨沒停可西下裏太陽衝破層層雲幕,暖黃色的陽光透過細密密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晶瑩剔透的線。“娘娘這幾天…”
“還好,上午青木又取了火兒的血配藥喂娘娘喝下去了,據他說這幾日娘娘也改醒了。”提起青木深藍是又氣又恨卻也不能隻怪他。當初明明是他說娘娘馬上就能醒來的,可在蒸霞宮等了整整十天娘娘都沒有醒來。要不是娘娘的臉色一天天見好,不用王上下令,少康深藍幾個人都能把他給一片片剮了。
後來娘娘又診出喜脈,天大的喜事也抵不過娘娘身體隨之而來的衰弱。那幾天整個宮裏陰陰沉沉的到處都是壓抑著的悲傷。那時候王上嘴上沒說什麼,可那幾天處置的人也是最多,最狠,身上的戾氣像飽吸了水份的黑壓壓抵在頭上的雲,隻要一點點的變數就足以毀天滅地。可也是這個青木抓著火兒一陣鼓搗配出藥來又救了娘娘一次,說是火狐的血做藥引正好可以對抗娘娘體內的寒氣。到現在,娘娘氣色好腹中的小皇子也一天天漸漸長大。但是娘娘一直醒不來大家的心就半點也放不下,而且看王上的狀態怕是也堅持不了多久。青木那個神醫徒弟也太不靠譜,太沒水準了。
“你就別怪他了,但願娘娘這就醒了吧。或者,冷宮這事也能多少暫緩緩王上的怒火。”少康苦笑不已,不管怎麼樣這段日子總算是熬了過來,雖然不知道還有多久,但後麵的日子總不會比前麵更難。實話說,三月三晚上看見那黑幽幽深不見底的潭水和後來王上紅的滲血的雙眸時,少康不止一次想過王上會有多少毀天滅地的作為。尤其是那幾日隨王上離開,深深震撼了少康。準確說是讓少康汗顏,他們一群男人,一群以為國盡忠為己任的男人,竟然還不如還不如一個十幾歲的少女看得透徹。連年的征戰,破敗的田園,離散的父子和有苦無人訴的悲愴,每一次閉上眼睛都會在眼前越看越清楚。王上想必也是自責才會下這樣狠手革新,幾個月來除了在娘娘身邊王上隻有在為新政忙碌和看見西苑裏稻子又發出青綠的苗時才能稍有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