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言璟在本市參加了高級口譯的筆試。五月初，她旅行歸來後，先去上海完成了口試，然後回到了J大校園。因為王一的室友都去校外租房了，所以言璟決定和她住在一起。剛上幾天課，她一直忙著補功課，也沒顧得上回林家。有天晚上，她們班班長給她打電話，說要核對專業學分和實踐學分，她才知道自己的社會活動學分少了五分。周末回林家，她無意中提起這個事情，沒想到她婆婆提出讓她去機關單位實習。
她婆婆先提了個問題，“小璟，你們這社會學分怎麼算，拿張表格去填？如果是這樣，直接讓你爸給你蓋個章簽個字就好了。”
“是要填表格，把實習的單位、工作內容還有評價反思都寫進去。不過，我確實在實踐經驗上比較欠缺，還是希望能真的做一些事。”
“去你爸單位實習還蠻遠的，離家好一段路呢，幹脆就在省府裏，或者在這邊附近找一家機關。你下了班還可以回家吃飯，多方便啊。”
“可是，媽，林暄現在不是天天在家休息麼，他一個人在城北啊。而且，爸的單位離我和林暄的家很近，從他們大門口走一段路，過了跨江大橋，下去就是我們小區。”
“你這孩子，是不想吃我做的飯菜，還是不願意陪我這個老婆子吃飯啊？養個女兒，成了兒媳婦，還天天往外跑，連兒子都拐到外麵去了哦。”
“啊，我不是這個意思。好吧，那我就在這邊實習。不過，我要去哪個單位呢？”言璟臉上的表情帶點小委屈，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我覺得省婦聯最好了，從大院後門走出去，往左拐個彎就到了，走路幾分鍾的事。雖然房子有些老，但內部應該重新裝修過，空調也有。讓你爸給婦聯的閔主席打個電話，找個時間你直接過去就好。”言璟的實習就這麼被她婆婆定了下來。
兩天後，她婆婆說事情已經辦妥，所以她就回了趟林家。不過，驚悚的事還在後邊。她婆婆見她進門，就拿出一件衣服給她看，“這是剛做好的衣服，全部是手工完成。羊毛線針織的堆領連衣裙，用珍珠和亮片組成一朵朵鮮花，在全身閃耀綻放，穿上一定氣質不凡。”
言璟把衣服接在手裏，上下翻了翻，心裏想：這麼多珍珠和亮片，要是穿起來了，坐在凳子上，肯定會咯死，還怕這些東西到處掉。她委婉地向婆婆表示不願意，“媽，這衣服挺像禮服裙，還是等以後在正式場合上穿吧。我一個大學生去實習，穿得這麼華麗，好像不太好呢？”
“哪裏華麗了？毛線是米白色，珍珠也是淺粉色的，多可愛清新啊。你皮膚白皙，又高挑，穿出來絕對好看！”
言璟又看了一眼衣服，發現腰部自然地垂下一條腰帶，似乎還是藍色寶石鑲成的，她感到更為驚訝。想起林暄說行事要低調，打定主意第二天絕對不穿這衣服。她婆婆卻催著她去換衣服，她隻好先拿著衣服去臥室換好。出來時，她婆婆連連點頭，笑著說：“明天就穿這身，下了課直接去婦聯辦公室找劉敏主任。要記得啊。”
言璟乖巧地點頭，“放心吧，不會忘。”可是，一回到自己家，她就把毛衣裙掛到大衣櫃裏了，翻出一條加厚的白色刺繡棉麻連衣裙，外麵還搭了一件煙灰色襯白色豎紋的麻紡背心。她把衣服放到掛衣架上，林暄剛好從外麵走進臥室，鄙視了她一句，“老婆，你知道你現在的行為，充分體現了哪四個字嗎？”
言璟俏皮地與他對視，問：“什麼字？”
“陽奉陰違。”林暄邊說邊哈哈大笑。
“我這叫不露鋒芒，低調不張揚。什麼年齡、什麼身份、什麼場合，就該穿什麼衣服。我一個二十出頭的大學生，去人家單位實習，是要做事的，又不是特意去顯擺。而且，我現在悟了一個道理。25歲以前，衣服多看舒適度，但也要有自己的風格和喜好。簡單的說，就是衣服代表人的心情和狀態。20出頭，就應該穿得青春洋溢、自然舒服，不應該太紮眼了！25歲以後，買一些品質好的衣服，能穿得久一些，也顯得人比較穩重、大氣。但，我覺得沒必要講究大牌，也不要考慮太複雜的搭配。要搭配首飾和皮包，也要簡單一點的式樣。有句話說得好，腹有詩書氣自華。人的氣質是由內而外的，多看點書，多學點東西，少八卦點別人，人自然就顯得高雅了。”
“不錯啊，又有自己的見識了。那我的青春美少女，你有沒有想過，明天你去婦聯時，媽會不會在那等著你啊？萬一她不放心，想帶你進去，嗬嗬，你就好自為之吧。”
“林暄，我發現你特別毒舌，而且隻針對我！你就是喜歡看我生氣的樣子，對吧？哼，我才不怕呢。明天媽要是說我，我就見招拆招，再說我這衣服也不差呀。還是顏顏上個禮拜從韓國寄過來的呢，料子和設計都不錯。”
真被林暄言中，第二天下午兩點，她一趕到婦聯門口，就看見她婆婆站在那微笑著衝她招手。言雪虹左手提著一個淺黃色的皮包，身上穿了一條暗紅色的刺繡旗袍，頭發還一絲不苟地盤在頭頂。言璟看到這一幕，頭都大了，強裝出笑容，走到她麵前，“媽，你怎麼還親自來了？”
“你第一天去，我不放心，帶你去認認人也好。小璟，怎麼不穿昨天給你的裙子？”
“哦，媽你不是說剛做好的嗎？我就拿去洗了啊。”言璟很淡定地回答。
言雪虹上下看了她幾眼，“你外麵的這個是背心還是坎肩，怎麼那麼奇怪？好好的一件淑女裙，配這麼大件的背心，完全擋住了裏麵的風格和感覺。把它脫了，折好後就放我包裏，我給你帶回家。這裙子看起來挺厚的，應該不冷。”
言璟雙手放在灰色背心的口袋裏，看看了下擺邊緣的白色蕾絲，心說：“挺萌的衣服啊，哪裏奇怪了？”但還是老老實實地把衣服脫下來，給了她婆婆。
一走進婦聯的辦公室，劉敏主任就熱情地走出來迎接，並給她介紹其他辦公室成員。言雪虹看她安頓下來了，就自己先回了家。言璟在藤椅上坐了下來，掃視了一遍整個辦公室。九十年代的老地板，實木的辦公桌椅，複古的玻璃書櫃，總之很有年代感。辦公室裏唯一的男士，五十歲上下的年紀，正坐在辦公桌前，眼前攤開一張報紙，手裏端著一杯茶很悠閑地品著。另外三個年紀大的阿姨圍坐在一起，手上還打著毛線。和劉敏主任位置相對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女孩，她的桌上堆放了一大堆的文件和書籍。左手邊上立著一瓶粉色的指甲油，她擰開了蓋子，開始往指甲上塗抹。言璟注視了她許久，看她從左手塗到右手，直到十個手指都塗滿了。
那女孩終於感覺到了言璟的目光，側轉了身對著言璟微笑說：“妹妹，實在無聊就拿我這兒的文件去看。現在還不到三點鍾，我們五點下班。明天，會有三個大學畢業生來婦聯報到。你若想做事，明天就先把他們的檔案收過來，再帶他們去看看咱們單位其他機構。不過，妹妹呀，其他機構要做的事還挺多的，都很忙。比如，城鄉工作部常常要下鄉調研和宣傳，維權部做了一個少女救助中心，還開了維權熱線。兒童部嘛，有一個關愛留守兒童工程，給孩子們培訓法律常識，開設心理谘詢輔導，還有誌願者監護服務、愛心幫扶等等工作。你怎麼偏偏來我們辦公室啊，我們這就是做雜事，整理資料檔案，收發複印文件，聯係下屬單位，包括新人報到都是來辦公室辦。忙起來就很煩，不忙的時候，天天摳手指看天花板。我看你們家人是不希望你吃苦的吧，所以才把你塞到這來。”說完，她還衝指甲蓋上吹了口氣，人顯得更加慵懶。
言璟聽完這些話，就明白來辦公室實習一定是她婆婆安排的，笑著回應那女孩，“謝謝姐姐，我先看看文件。”她走了過去，從桌麵上取了一份文件，又坐回剛才的藤椅。才看了幾行，就把紙放了下來。因為這文件跟她口譯課上的政治類文章模式一樣，使得她有些條件反射地想要翻譯出來，還在心裏懊惱了一句：“這東西也太枯燥了吧。”她看向對麵的劉敏主任，正慈愛地對她笑著。她迅速地站起身，走過去問：“劉主任，我可不可以換個機構實習？”
劉敏把手上的茶杯放了下來，專注地看著她說：“小璟，是不習慣這裏嗎？你公公婆婆跟我們閔主席打過招呼，說讓你在辦公室待兩個禮拜。你突然要換機構，我可不好向閔主席交代。”
言璟咬了咬牙，問：“你們閔主席今天在嗎？我自己去找她吧。”
不用自己出麵，劉敏就不怕得罪人了，微微點了點頭，說：“去二樓找主席辦公室吧，記得進去前要敲門，閔主席重規矩。”
話音剛落，言璟嗖的一下就飛奔了出去，大步往樓上跑。她先按劉敏的話敲了門，表現得很謙遜彎著腰進了辦公室，“閔主席，您好。我是今天來辦公室實習的言璟，謝謝您接納我來這裏學習。”
閔惠蘭熱情地站起身，走過來親切地拉住她的手，“上次你和林暄訂婚，我因為去農村調研沒趕上，真是遺憾。今天總算看到你了，臉粉撲撲的，真可愛啊。”
言璟有些窘，心想：我又不是洋娃娃。仍微笑著說：“閔主席，我聽說婦聯有一個關愛留守兒童工程，我想申請做誌願者，不知行不行？”
閔惠蘭的臉色有些為難，皺著眉頭問：“在辦公室做事不好嗎？”
言璟趕緊解釋，“不是，是因為我自己是學師範專業的，也很喜歡孩子，所以想做這方麵的誌願者。”
“哦，我想起來了。聽你公公說過，你上回在J市還救了個孩子，是吧？小姑娘，不要哪裏辛苦，哪裏有危險，就往哪裏跑。有時候，女人要適當地示弱一下，讓男人來保護你。林暄是個有擔當的孩子，應該不舍得你去外麵做辛苦的事吧？而且，我答應了你婆婆，要好好照顧你，讓你平平安安地度過這兩個星期。”
言璟突然有些感動，她本來以為婆婆是想安排好她的一切，卻沒想到，是因為她受過傷，而擔心她的安全。想到這些，讓她本來堅定的心變得有些為難，“閔主席，那我今天晚上先回家跟長輩們說說我的想法，再問問林暄的意見。如果他們都同意了，您能答應我參加你們的誌願者嗎？”
“當然可以，我們的工程歡迎所有有愛心的人們參與。”得到閔主席的保證，言璟決定要好好地去說服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