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隻是寥寥數語,林暄卻可以想見,她究竟遭遇了怎樣驚恐的事,又是如何艱辛地逃脫。他不在她的身邊,她遇到心思不好的人,一個人堅強地和他們對抗,去維護自己的安全和尊嚴。她見過了別的優秀男生,也堅持了下來,沒有背離他們的愛情。
他想起自己,在過去的一周,沒有用強硬的行動,向言雪虹表示抗議,反而容忍了她安排阮夢雲的出現,心裏夾雜太多的內疚和心疼。
他下定決心,必須要行動起來了,對言璟說:“我不想再等下去,也受不了你再受傷!我更不想讓你不斷地去見別的男人。別再考慮我媽的看法了,隻要我堅持不放棄,她最終一定會拗不過我的!”語氣中有狠絕,也有堅定。
苦苦煎熬了一周,在聽見他的宣誓後,漸漸地,身體裏有了些活力。言璟真想拋開言雪虹的看法,丟掉兩人的血緣關係,去緊緊抱住他。她什麼也沒說,隻是微笑著問:“今天他們的飯菜都是我做的,你要不要嚐嚐?來看看,我和阮夢雲誰的手藝比較好啊?”
林暄聽見這話,趕緊解釋:“她做的菜,都是學我們Y城的口味。你的手藝,是舅媽和我媽教出來的,肯定比她強多了。”
“哎喲,是嗎?她都給你做了些什麼啊?”言璟站了起來,推開他,往外走。
林暄跟了上去,扯住她的手不放。
言璟轉身靠在門背後,笑:“老實交代吧。”
“菜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有一次炒了幹蘿卜。如果她是我愛的人,主動去了解我的喜好,挖空心思給我做飯菜,我一定很感動。但她不是,所以,我很煩她的熱情,也討厭她的心機。她還做了麻球和糯米糍粑,我一開始以為,是前台去外麵買的。今天打電話問前台在哪買的,才知道是她做的。”林暄站得更近,呼吸灑在言璟臉上。
言璟思索了一下,說:“不好意思,我不會做麻球,也不會做糍粑。當然,我也不打算學。”表情嚴肅,直視他眼睛。
“麻球是我媽以前做過,糍粑是你外婆做過。我倒不是喜歡吃,隻是懷念那味道。她做的,並沒有她們的溫暖。你不用去學,我以後再也不吃了。你喜歡吃什麼,我做給你吃就好。”林暄解釋加聲明。
言璟還是有些小抱怨,“美食在前,美女在旁,你是覺得自己定力很強麼,就這麼坦然地接受了。”
林暄趕緊道歉:“我一開始也是極力斥責她,有一次氣得隻吃了白飯。沒想到,她戰鬥力那麼強,接下來的幾天,又天天來送飯。連我給她臉色,她都不在意。周五那天,還送了飯就走人了,我都快忘記她的原本目的了,還以為她就是個送飯的。”
言璟笑,“欸?這話我還挺喜歡聽的。不過,她很厲害啊,以退為進,不主動挑起和你的矛盾,免得讓你反感。然後,堅持送下去,悄悄地改變你的習慣,等你喜歡上了她做的飯菜後,就會對她放鬆警惕。久了以後,沒準你會自己找她聊上幾句真心話。成不了戀人,沒準也能成紅顏知己。你以後在外麵,掙的錢越多,見的人越多,麵對的誘惑也更大,保不齊有一天,來第二個、第三個阮夢雲侵入我們的生活。你如果把持不住,我們倆之間就完了。”
聽見言璟的分析,林暄在心裏感歎女人強大的邏輯性和敏感度,說:“我都沒想到這些,果然男人還是線條粗了一些。從今天起,我心裏就有一把秤了,和任何人交往,都會注意這個度,也一定和別的女人保持距離。”
言璟滿意地點點頭,說:“孺子可教也。走,出去吃飯。”
他們回到餐桌旁時,其他人已經吃完離開了,隻剩風姐在收拾碗筷。看見他們出來,忙問:“林總,你吃飯了沒?”
言璟接了話,“風姐,你先去休息。我去給他盛飯,吃完了以後,我們自己收拾。”
風姐把碗筷都放回了水池裏,走回來時,看見他們二人比肩而坐,很是和諧的身影,好奇地問:“妹子,你和林總什麼關係?”
言璟本來想說“他是我男朋友”,忽然想起言雪虹說他們是血親的話,一下子改了口,“他是我表哥。”
風姐記得林暄進門時,親昵地給言璟抹眼淚,完全不相信,笑:“妹子,你哄我呢。”
林暄也覺得奇怪,轉頭看她。她苦澀地抿了抿嘴,對林暄說:“姑姑說,她是爺爺的親生女兒。”說完這句話,她重新低下頭,悶悶地拿筷子去夾飯粒。
林暄的心裏跌宕起伏,他死死地捏住筷子,腦子裏閃過太多和言璟在一起的甜蜜片段。無言中,他把筷子插/進/了木桌縫隙裏,試圖讓心情平靜下來。
言璟看到他的動作,幫他把手從筷子上移開。林暄卻抓緊了她的手,問:“這不是真的?”
言璟撅嘴,“我打電話問了奶奶,奶奶說是真的。”
林暄全身軟了下去,弓著背坐在桌前。過了好幾分鍾,他突然想起幾件事來:如果他們是血親,為什麼發現他們發生關係後,言雪虹不說。在那天,用這個理由讓他們分開,絕對是對他們最致命的打擊。可是,她沒有用,反而是要他們各自找過對象。一定是小璟和她對抗,不同意和那個男孩在一起,她才想到用這個方法去激她。而且,父親和她結婚將近三十年,卻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實在說不過去。父親也是支持自己和小璟的,所以,這件事一定有蹊蹺。
他站起來,用手去拉言璟,“我們一起回家,去問我媽。我再給我爸打個電話,讓他早點回家。我不相信這會是真的。”言璟被他一直拉到車上,在車上聽了他分析的理由後,也覺得漏洞百出,一臉悲傷地坐在一旁,說:“你說,姑姑就這麼討厭我麼?用這樣的理由來騙我,攔著我去找你。”
林暄心疼她,又看見她脖子上還未淡去的勒痕,說:“你呀,從小就是有什麼事情,特別喜歡憋在心裏。別人對你不好,或者說了你什麼,你看起來很淡定,其實心裏難受的要死。你也不會去質問對方,萬一,那個人隻是無心之過,你卻把他歸到“老死不相往來”的類別裏,人家也是很冤枉的。你還記得,你跟我說過初中的那個劉亦婷嗎?你不是前不久去逛書街,還遇到她了麼?多年未見,她見到你挺激動的,還向你要了手機號,對吧你回來還給我抱怨了,說‘你傷害了我,還一笑了之。回過頭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其實,她當時嫉妒你,遠離你,沒準後來去了高中,沒有遇到過像你這樣熱情的傻姑娘,反而想念你了呢。人啊,總是要經過一段比較長的時間,才知道什麼人,是值得自己結交的,是可以成為一輩子的朋友的。如果你當時上去質問了她,兩個人把事情攤開來說,沒準就不會在你自己心裏留下陰影了。
你要知道,沒有人會像顏如玉一樣,那麼了解你的內心。就算你什麼也不說,她也會主動地幫你,去和傷害你的人對抗。你看這一個禮拜,你遇到什麼事情,也沒有告訴我。周一那天,我明明回了家吃飯。你又想當然的以為,我知道王卓逸對你做的事,會去找他算賬,對吧?小璟,你要記得,我是26歲的成年男人,有很好的分辨能力和自製力,也有男人的自尊心。你遇到什麼事情,我卻不在你的身邊,我會心疼你,也會懊悔自己什麼也沒做,就眼睜睜地看著你被人傷害。
還有,我媽騙你說,我們倆有血緣關係。你也一個人撐著,不給我打電話,自己在那難過、傷心。你去相親,見了什麼樣的男孩子,他對你印象如何,你都沒告訴我。我今天如果沒回家,我媽沒跟我說,我哪裏知道,人家都向你求婚了。”說到最後一句,林暄有些醋意。
言璟一直沒說話,在心裏默認了自己的缺點,“我錯了嘛,我從小就是這麼個別扭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這麼多年了,你都沒嫌棄我,也沒教過我要主動一點,去跟人說這些事啊。而且,是姑姑不讓我們互相聯係啊,手機都給我換了。我想著不要跟她正麵衝突,心裏堅持就好了。”
林暄歎了一口氣,“哎,我怎麼有種養女兒沒養好,還被女兒指責怪罪的感覺啊。我媽那邊呢,就是吃準了我們倆孝順,不敢不從。這事是我的錯,等我們回家,我一定不再屈從於她的安排。你也別鬱悶了,成長嘛,總是跌跌撞撞的,多摔幾次跤,多總結幾次經驗,路就走得更好了。對了,我怎麼記得你們寢室的人,一直對你還不錯啊。怎麼會把你騙到酒吧去?”
“其實也不是騙,田玲這個人,看起來比我外向、老道。平時心直口快的,倒也沒什麼壞心。以前,玉燕姐在的時候,還說她精明呢。我倒覺得,她跟我一樣傻,可能比我還傻呢。我記得,她寒暑假都會去打工,在火車站被人騙了好幾次錢,回來還跟我們說,‘哎,也許別人也有難處呢。’你說無語不?騙了一次也就算了,她說認栽了。都有三四次了,她也不長記性。昨晚,她就是認識了幾個建設學院的男生,他們慫恿她,把我叫出來的。這個事情,是我笨。她說我不合群,人太高傲,我心裏就不舒服,就想證明自己不是的。然後,就傻乎乎地跑過去了。”
“你知道她是這麼個不靠譜的人,就算你要出去,也要給我,或者給家裏打個電話說一下情況。你太衝動了,真讓人操心啊。你看你那脖子,我現在看著,還觸目驚心呢。那個男生到底是誰啊,是不是有躁鬱症?”
“說到那個人,他居然叫劉建偉哎。”
“以前那個自殺的男生,不是叫劉偉嗎?也是得了抑鬱症。”
“對啊,所以田玲一介紹他名字,我就瘮的慌。”
“他這算故意傷害罪吧?”
“我看他精神不正常,估計也奈何不了他。”
“那可不行,這種人還在學校讀書呢,要是又對別的女生下手,可就危險了。回頭,我給李韻詩打個電話,跟她說說這個事情,讓她去學校反映一下情況。如果是心理問題,就找醫生給他看啊。”
“欸,是得看。以前劉偉就是有抑鬱症,表現的也很焦躁。就是我們沒在意,才釀成大錯。畢竟同學一場,發現了問題,得盡早讓他去治。”
“明天開始,你少跟田玲來往。下了課,先坐車來我公司。我跟你一塊去吃飯,然後再一起回公寓住。”
“知道了,我以後有什麼事,一定會說出來。哼,還有,要是我在你身邊,再看見一個想做小三的女人,我絕對不會對她心慈手軟。”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有機會去施展‘鬥小三’的才能的!這些礙眼的人,我自己會清除。”
言璟總算安了心,兩人一起回到了林家。
進門時,他們看見言雪虹正躺在沙發上,阮夢雲在給她按摩頭部。林暄徑直走到阮夢雲旁邊,說:“麻煩你現在離開,我和我媽有事要說。”
言雪虹立了起來,生氣地說:“夢雲不是外人,你一回來,就趕人家走幹嘛?”
林暄冷笑了一下,說:“我們的家務事,要自己解決。一個陌生人杵在這裏,算是什麼事啊?媽,我自認為,對你還算孝順。當年,你覺得我出國有前途,我就去了。在國外,吃再多的苦,我也熬過去了。後來,你要我回C市發展,我也回了,留在你們身邊。現在,你反對我和小璟,我看你身體不好,也不敢直接跟你翻臉。你要這個人去接近我,我也忍了。但是,現在傷害到我最心愛的人,我忍無可忍了。”冷眼斜看著阮夢雲,又對她說:“你以為,你討好了我媽,我們家就會接受你了,是嗎?”
阮夢雲裝出很無辜的表情,說:“我沒有啊,我是真的喜歡你,想為你做些事。阿姨一個人在家,孤孤單單的,我陪陪她,有什麼關係?你現在不接受我,沒關係。”
林暄聽見她這麼說,內心更加厭煩她,“我好像沒有跟你說過幾句話吧?你對於我而言,就是個路人。你真是想太多了,我有未婚妻的,現在不會接受你,將來也不可能接受你。”
言璟也走了過來,笑著說:“有你這麼巴不得當人家小三的嗎?真是沒有一點羞恥心。再說了,你哪來的自信心,覺得自己比得過我啊?一,身高沒我高;二,五官沒我漂亮;三,皮膚也沒我好;四,年紀還比我大;五,林暄根本不喜歡你,他愛的是我。”聽到最後一句,林暄已經伸手摟住了她的腰,親在她嘴上。
言璟攀住他,和他熱吻了起來,無視了沙發上的兩人。
言雪虹氣得半死,站起來罵:“真是無法無天了。”
阮夢雲看不下去了,拎了包,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林暄看見沒有外人了,放開言璟,臉色凝重地對他媽說:“媽,我今天就把小璟的東西收拾好,我和她去城北住。不管你再怎麼反對,我也不會離開她。還有一件事,你為什麼要騙言璟說,你是外公的親生女兒?”
言雪虹眼神閃爍,坐回沙發上,支支吾吾地說:“我哪裏有騙她?這本來就是事實啊。我都當了言家四十五年的女兒,我還不知道。”
林暄笑了一下,拿出手機來,說:“我現在就給外婆打視頻電話,看看她怎麼說。”
電話連通,手機裏出現了尹文秀那邊的畫麵,她在電話裏喊:“暄暄啊,想外婆了?”
林暄跟她打了個招呼,“外婆,好久沒給您打電話了。你身體怎麼樣啊?”
“好,好著呢,我現在天天爬樓去買菜。”
“外婆,我問您個事兒。我媽言雪虹,是你跟外公言昌聖的女兒嗎?”
“什麼啊?”
“言雪虹,是言昌聖的女兒嗎?”林暄點名道姓了。
“亂說什麼啊!雪虹,是我跟以前的老公生的。他是個篾匠,我還記得,生你媽媽那會,他把屯的貨,送到臨近的幾個鄉鎮去賣了。過了一個禮拜才回來,我都出院了。看到是個女兒,他心情特別不好,一回來就對我拳打腳踢。我現在,想起來還傷心呢。我命最好的時候,就是遇見你外公了,可惜他也是個短命的。唉。”
林暄看外婆難過,趕緊安慰起她來。言璟也走過來,和奶奶說了些好話。好不容易安頓好,兩個人才掛了電話。
林暄嘴角露出諷刺的笑容,對他媽說:“媽,我真無法理解你了。這就是你所謂的事實嗎?”
言雪虹難受地哭了起來,一陣嗚咽聲。言璟無語,隻好走過去安撫她,“姑姑,你別氣了。我們倆以後,還是一樣孝敬你啊,你放寬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