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璟很早前就想,自己如果是林暄的親妹妹該多好,姑父很有學識,人很慈善不會嫌棄她,姑姑本來就對她很好,林暄更是對她最好的人,那樣她就有一個最好的家了。後來,言璟一直很努力很努力的想留住這種難得的溫暖,想做姑姑的女兒,而抗拒著林暄對她的情意。
日子就在呆滯和枯燥中,日複一日。言璟的成績仍然沒有起色,最好也不過一百名左右。在班上她除了周梅一個朋友都沒有,在家裏,言偉寧隻要一回家就罵她。每天耳邊聽得重複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別讀了,讀什麼讀,浪費錢和糧食。活在這世界上,混日子過,你過得不累,我看著你心煩。早死早超生吧。”
言璟無法想象,這樣的字眼會從親生父親的嘴裏那麼輕易的說出來。言璟覺得她已經無力了,在外人眼裏她家境優越、父母健在,接受著良好的教育,長相不錯、身高也不矮,人生已經很完美了。將來成年後,讀大學,接著工作,再順順利利結婚生子,一生就這麼平順地過去了。就在一年前,她還是無憂無慮的,傷心難過有林暄安慰,給她一個擁抱;開心興奮有朋友分享,不會在背後插刀。可是一年後,林暄不在,朋友沒了。每天深夜,她到了兩點還睡不著,就趴在窗台上,望著那個不鏽鋼窗戶,有一種衝動想破窗而出,跳下去。衝動一點點累積,直到有一天完全爆發。
那天是周六,晚上不用晚讀。平時因為言偉寧、文藍很少回家,言璟常去吳麗家吃飯,然後交點夥食費給吳媽媽。而那晚,她吃完晚飯後,便回家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大概看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言偉寧不知怎麼回了家,見她在看電視,當時就發了火。以前他一般過過嘴癮也就算了,這次他居然操起院子裏的一根長木棍,那棍子還是山裏的外公上次來看他們擔東西用的。木棍飛過來,剛好打在言璟的背上,言璟立起來,眼裏全是痛恨和委屈,眼淚就掉了下來。言璟忽然覺得,她一味安靜的承受傷害,不做反抗,那不是孝順,更不是堅強。人是有思想會思考的,她不是父母擺布的木偶,更不是讓消費者滿意的商品。當棍子第三次揮在她身上,她怒起奪了棍子,把棍子丟在玻璃門上,“哐哐哐”玻璃碎了一地。然後,她赤著腳往外麵跑,右腳陷進去一塊玻璃,她也沒有在意,打開大門衝了出去。
言家奶奶尹文秀就住在斜對麵的二叔家,她二叔在市區開店又常在外麵做生意,回來的少。言奶奶回小樓房也少,經常在店裏幫忙。這天晚上,她剛好開了車庫門在打掃,看到言璟那個樣子,嚇得不得了,趕緊喊言慶寧出來跟著去看看。言偉寧、言慶寧兩兄弟,一路跟著她到江邊。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從江堤上跳了下去。他們站在岸上看她,似乎崴了腳。言慶寧很生氣,說他哥哥:“你有幾個小孩讓你這麼打,這麼折騰啊!自己以前讀書不行,還好意思罵你女兒。小璟多好的孩子,你們夫妻倆管過這孩子多少時間啊,自己沒有精力教育,隻會用蠻力。快點下去抓住她,別讓她做傻事。我先給嫂子打電話。”
Y城的S江這個季節水並不多,江心的沙灘也露出了一些。言偉寧跟著跳下去,對著她喊:“小璟,回來,那邊危險。”其實,言璟下去以後,反而平靜了很多,就幹脆坐在沙灘上,把腳放在水裏。江風很大,夜裏水也冰,言璟緊抱著身子發抖,一直望著對麵沿江路閃爍迷幻的霓虹燈。不知坐了多久,言偉寧就站在她身後五米遠的地方,無言。直到文藍的聲音出現,她說:“小璟,不要灰心,媽媽是愛你的。如果我不愛你,我為什麼拚著命要把你生下來?如果我不愛你,為什麼你小時候在外婆家,我每一次回家看到你懂事地說‘沒關係,媽媽,我很好,你要好好工作,給我買棒棒糖”我就想掉淚?因為我愛你,我以後可以沒有工作,沒有事業上的進步和成就,我都不可以沒有你。你懂嗎?不管這世界上,有誰對你不好,不喜歡你,都不會是我,因為我是你的媽媽。”說著便走上去抱住了言璟,邊用手搓著她的臉蛋,言璟的淚濕了她的手心,最終嚎啕大哭。
孩子,你還小時,你以為父母總是要求你成為什麼樣的人,你覺得他們嘮嘮叨叨很煩人;你還沒有完全長大,你以為你的父母總是工作到很晚忙忙碌碌,並不愛你;你還不懂得生日是媽媽的苦難日,總是從父母那裏要求得到什麼東西。等到有一天,你的媽媽身材開始走樣,眼角的皺紋開始瘋長,你才發現,她的光陰都在你的身上延續著,你的成長就是她最大的付出。她不要你多麼優秀,她隻會重複那幾句話:最近工作累嗎?身體怎麼樣?要注意身體,不要感冒了。什麼時候回家呢?工作不順心就跟媽媽說說,要開心。
我們總要用很多的時間,才明白,她才是那個一直最愛我們的人。
文藍辭去了管理工作,隻待在科室裏搞自己的專業。從那天起,她每天回家照顧言璟,給她輔導功課,並和她談心。言偉寧變得沉默了許多,雖然偶爾也會來言璟房間摔幾個鬧鍾,但言璟已經能做到“目不斜視”了,照常做她的作業。六月期末的時候,言璟考試已經回升到年級第六十名,總算也是有所成果,隻不過距最初的成績還是有差距。言璟覺得自己經曆這一年多的時間,是真正長大了,不僅是生理上的跨越,也在心理上開始形成屬於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而這些將影響她一生,讓她成為一個有自己真正的想法和堅持的人,在適應社會的同時,不改變自己原來想要成為的樣子。
而林暄呢,18歲的成年禮,就是一張優異的高考錄取通知書。他被錄取進了首都L大的國際金融係,而他所在的班級就是有名的“少爺班”,在京城圈裏很有名氣。原因就是,他們班有三種學生:富二代、官二代、紅三代。林暄的父親林博千禧年剛好通過領導班子考核,成為了S省國資委的一把手,林暄在S省也是高幹家庭出身,可是到了京城,見到了“少爺班”的人,才知道,自己原來的生活真TM的單純。
富二代有錢沒權,算是第三等,沒事就去高級會所搞個party,平時送同學都是送國外限量版的手機,博個人情,攏不住人也別得罪人。官二代是第二等,可像林暄那樣的家庭,到了京城真是不算什麼。父親當年也是農村出身去了F大讀書,後來經省委培養,再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這個位置,已經算難得。紅三代,在他們班的代表人物就是陳立行,他的爺爺是開國那一批的上將,退下來以後兒子接了班還從了政,也是上麵領導班子的重要人物。
和林暄一起進L大的是S省紀委書記的兒子李科,兩人從小就是哥們,但到了大學後,路卻走的有點不同。李科平時總是表現的吊兒郎當,初三就開始談女朋友,一個學期換好幾個,到大學裏也沒有停歇。他總說自己沒什麼抱負,他老子當了一輩子官,作風一本正經無聊的很,他就想盡情地享受人生,也用不著融入那些少爺們的世界。獨來獨往又不影響別人,當個空氣挺好的。反正一年後,這些少爺就要分開,各憑金錢和本事,還不一定能在一個國家碰上麵。
林暄卻想的比較深遠,他父親剛站上那個位置,就算跟那些少爺關係變親密了,對他父親沒有多大的用處,但至少麵上也要當個會做人的,起碼不要得罪人。況且,就算到了國外,他以後還要回來的,因為言璟還在這裏。以後不管從政還是從商,少不了要用上這些。林暄的叔叔已經在鄰省H市當上了某跨國集團的分公司總經理,林暄聽說某品牌有一款新出的手機,便求叔叔去國外弄了來。手機一到手,他就去班上跟同學換。富二代圖新鮮要了去,給了他一個更貴的,他就再拿著手機跟官二代換。這麼循環往複,一個學期下來,竟然換了28個手機,也因此融入了這個“少爺班”。接觸了以後,林暄發現他們的生活,並不是他想象中那樣的混亂。
一般出去聚餐,也就最多十人,去一些入會費二十萬到四十萬不等的酒店、俱樂部或者會所,環境幽靜,沒人打擾,吃飯、喝咖啡、聽音樂甚至看畫展都可以,偶爾也健健身,打打高爾夫球。帶的人第一次去了,第二次服務員就能記住,這些場合既看你手裏有沒有錢,還得看你或者你背後有沒有社會地位。林暄第一次去,才感受到了真正的貴族生活就是優雅閑適,走出走進的都是名媛紳士,也有一些大牌明星常去就餐、會客,私密性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