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呆到很晚才回去。沒有挨罵又有這麼多人關心，我這一天受寵若驚得有些飄飄然了，精力好像回來了大半，於是我便打發媽回去休息了。
我一個人躺在床上，毫無困意。想起程宇說起的那些話，忍不住想笑，然後我就真的笑了。我毫無顧忌的露著大牙，微微的笑聲飄蕩在空氣裏，在醫院住院部大樓某間隻有一個病人的房間，給人的感覺怎麼都有點森然。可我的內心卻是九九豔陽天，亢奮得猶如當年為革命奔走的五四青年。
其實，我從來都沒有因為他的哪個決定而傻笑過。我不是那些懷揣夢想的傻妞，顧好眼前的光景才是我的追求。在我眼裏，浪漫這玩意，還抵不過一張紅色的毛爺爺。以前過情人節的時候，我總是奔到超市買一堆菜，再裹著圍裙站在程宇家廚房冒充田螺姑娘，等他回來後一起吃晚飯。他也曾一臉委屈模樣的問過我為什麼不肯賞臉跟他一起上餐廳吃頓燭光晚餐，我給他的回答是：“到節了，餐廳肯定聚滿了小鴛鴦，這人一多呢，服務就不會太好了——你是知道我脾氣的，萬一吵起來就不劃算了。再說，街上也那麼多人，我不喜歡，這大冷天的，何必要出去玩這凍死人的浪漫呢，你說是吧？——還是你嫌棄我的手藝，不喜歡我裝你小時候的偶像田螺姑娘？老實交代！”此時，他就會哈哈大笑起來，說：“說得是說得是，我們省了那勞什子麻煩，現在就很好了！我喜歡！哈哈！”我知道他跟我是一類人，總是不願舍棄精力去操辦那些委屈自己的浪漫情調，兩個人能安安靜靜地坐在一起吃一輩子飯比什麼都好，何必要追尋那些所謂轟烈的鏡花水月呢。
我零碎的想了些我跟他相處的碎片，胸口懷著些溫暖的感覺睡了過去。
醒來時天已大亮，我找了牙刷細細的刷了牙從病房裏走了出來。從醒來到現在，都未出過這間房門，對於一個好動的家夥來說是有些委屈了。
我慢慢挪出了門，記了門牌號便沿著長長的走廊走著。
醫院一向是人緣極好的地方——即便這緣大部分人都不願意結。可我住的這一排病房卻鮮有人往來，病人們也大多不是歪在床上，或坐或立，也有一些人並不呆在房間裏，想是和我一樣不甘寂寞出去散心了。
我滿懷著不解的走到走廊的盡頭，回頭看了銘牌，一行字躍進我的眼裏，上麵寫著：血液科。
醫生值班室就在病房的最前麵，我走過時兩個醫生正在爭論什麼，聲音很大，在這在條原本很安靜的走廊裏有些突兀。我本不欲聽，便錯身走過，但事實證明，大多數時候是天不如人願的，正如此刻，裏麵突然飄出一句中年男子低沉的聲音：“小齊，23床怎麼樣？”
人天生都是有八卦心，特別是對涉及自己的話題尤為熱心。於是我停下了腳步，倚著值班室的側壁靠近門的地方，開始偷聽。
“不太好。血常規白細胞增多，紅細胞減少，血小板計數減小——聽說病人昏迷之前鼻粘膜曾大量出血……”是個年輕一些的聲音。
“唔，但她的既往病史裏並沒有出現過什麼貧血相關症狀……”
“我想，還不能確定，還要再查一下血……”
聽到這裏，我的心一下就揪起來了，陡然一下腦袋裏軟綿綿的堆滿棉花，奪走了我所有思緒，阻滯了空氣，我感到一陣窒息，隻剩下那一行行還沒有遞到我手裏的化驗單上的檢查結果盤旋在腦海裏……白細胞增多……紅細胞減少……血小板……減少……貧血……貧血……竟然是這樣……
我負責的作者有大部分是老師，學者。其中有一個醫學在讀博士，她的文筆很清新俏皮，思路邏輯性又強，發表的作品一直都很受小讀者親睞，算是我們編輯部比較受歡迎的作者。前幾天才幫她審了稿子，是一本生理學科普小讀物，裏麵就有一段相似的體征描述，那一章講的是——
白血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