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絲絲和煦的暖風吹得太液池上的蓮葉緩緩舞動,搖曳生姿。一個五六歲左右的女童,麵向著太液池的另一邊,迎著撲麵而來的柳絮,“咯咯”地笑個不停,清澈的眸子裏滿透著靈氣。
她身穿一襲月白色的頎長衫子,上麵金針銀線繡滿了合歡花。金合歡,百年好合;銀合歡,合家安樂。因為年紀小的緣故,她的手臂並不顯得纖長,春風掀起寬大的袖子,露出她雪藕般的肌膚,十指纖纖,膚如凝脂。
“三哥哥,快跑呀!再跑快些!”她“咯吱咯吱”地笑,一雙翡翠耳墜也跟著左右搖晃起來,春日映照下,折射出奪目的光芒,整個人都顯得傲氣非常。
她叫獨孤欣婉,乳名婉兒。
八歲的獨孤宣在她的叫喊聲下,越發跑得賣力,甩下周身的一群公公侍衛老遠。跨過溫儀殿的門廊,又緊接著衝向前麵的婉儀殿。他緊緊地咬著下唇,似乎有什麼事情難以忍耐,跑開沒幾步,複又回過頭來,對著身後一群太監吼道:“不許跟著我!”
一晃眼,不見了他頑劣的身影。
徐公公、張公公、還有一直侍奉在他身邊的戴忠良都跟在後麵跌跌爬爬。說也奇怪,他們似乎並不害怕這個主子,還是一個勁兒地窮追不舍。
“三阿哥!快停下來!快停下來!!”一群人就算是喊破嗓子,獨孤宣也毫不理會。
看著太液池對麵那群奴才滾了一地,獨孤欣婉就樂得更歡了,朝著獨孤宣奔跑的方向拚命的揮手,“三哥哥,再跑快些!跑出宮去!跑出宮,柔兒帶你玩!”小腕上一對金釧襯得她的皮膚越發嬌嫩,揮手處,驚飛了枝椏上的兩隻黃鸝。
她雖是巧笑連連,倒也不失華貴,隻站在原地看著那群人拚命追趕獨孤宣,並不衝上前去湊熱鬧。
眼見著獨孤宣已經穿過了芳儀殿,直向正德門衝去。若是翻過正德門便是出了皇宮了,自小就被困在宮裏,實在無趣,何況他並不是得寵的阿哥。
正德門緊閉,沒有聖旨不得擅自出宮。
獨孤宣也不顧忌那鐵門上自己素來討厭的紅牆漆,再怎樣刺眼也要翻過去,隻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經爬上了城門。
“三阿哥,快下來!快下來!”負責看管他的公公戴忠良急得直跺腳,這般頑皮,要怎麼向皇上交待才好。
待獨孤宣竄上牆頂,他突然間停住了,呆呆得望著滿目的血紅色的膠漆,緊握著門沿的手忽地鬆了開來,有一種痛苦滿溢在心間,整個人從七丈高的城門上急急墜落。
“快接住,快接住三阿哥!!”戴忠良早已嚇得魂不守舍,身邊的小公公們也都屏住呼吸。十來個侍衛忙聚到城門底下,牢牢接住直直墜落的獨孤宣。
他筆直地摔下來,絲毫沒有害怕,兩眼空洞,似乎看著很遠的地方,思緒萬千:他,始終逃不過月華城!
幾個小太監似是嚇壞了,就任由著那群侍衛繼續這樣抬著他,沒有一個上去攙扶。許久,獨孤宣顫悠悠回過神來,他隻恨:為什麼還是出不去?!
許是過了好久,獨孤欣婉見太液池那邊沒了動靜,心下無趣,又回了自己的柔儀殿。畢竟不是皇上的女兒,柔儀殿與後宮那些個格格阿哥們的宮殿相差許多,窗楣上不見那“鳳凰於飛”的圖案,橫梁上亦沒有刷上金漆。隻是婉兒得太後偏愛,賜了她滿院的金合歡。每每入夏時節,粉色一片,清香襲人,柔儀殿勝似仙子所居。
“格格,你可回來了。”一個身穿青碧色衣衫的女童迎上來,眼見著也就十多歲的光景,喚作清兒,是婉兒跟進宮來的貼身丫鬟。
“是呢,孤回來了。”獨孤欣婉語調俏皮,特意學了宮裏的格格們,自稱“孤”。她拉了清兒的手,“你知道,孤今天遇到什麼開心事麼?”她走到貴妃塌前躺下,滿臉得意的表情。
“奴婢不知道,奴婢隻知道格格不該自稱‘孤’。”說罷,她恭敬地退開一步,朝著獨孤欣婉屈身一拜,“請小姐為了老爺保全自己。”
獨孤欣婉立刻收斂了笑容,她哪裏不明白清兒話中的深意,自己不過是寄人籬下,一個親王家的格格而已,得太後垂憐才能留在宮中,陪伴太後,享受公主的待遇。
“清姐姐不必行此大禮。”獨孤欣婉原想單手將她扶起,但畢竟自己隻是個六歲的女童,沒有氣力,險些從貴妃塌上摔下來。
清兒忙衝上前去,穩住她。
“小姐是明白人,無需清兒多番提點。”清兒畢恭畢敬地站著,很是尊崇主仆之分。雖然獨孤欣婉並不想這樣,但畢竟在皇宮,是不該落下什麼話柄。
“婉兒受教。”獨孤欣婉悄悄掩藏了笑意,正一正神色,已經變得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