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可隨身攜帶的大學我到大學講過課,也給中學生做過報告,常遇到這樣的問題你在學生時代是怎樣讀書的?都讀些什麼書?”作家似乎並沒有統一的標準,也不考核,於是我便也成了作家。作家的童年不一定都很“神”。在中年以後獲得某些成功的人,並不說明他在上學的時候一定是個出類拔萃的優等生,或者是調皮搗蛋出了圈兒的頑皮生。因後半生的成功往往把前半生照耀得光彩奪目,後半生平庸無奇也會使前半生黯淡無光,這也許有助於製造戲劇效果和增加人物的傳奇色彩。但我隻能老老實實地承認,我的青少年時代平淡無奇,與當時普普通通的孩子並無兩樣。實在令小讀者們失望。功課不錯,可算上等,但也不是尖子。沒有任何值得誇耀的天陚和特長。要說有什麼愛好,那可多了。爰打鳥、養鳥,愛爬樹、偷瓜、摸棗,愛遊泳,愛聽戲,愛看課外閑書……我還不識字就幵始讀“活書”了。很小的時候就被大人抱著、扛在肩膀上,在戲台下看戲,迷上了戲台上的那些人物。和我們住在同一個院子的表叔在天津工作,家裏有一台留聲機,夏天在院子裏放,冬天在屋子裏唱,經常有戲可聽。列國戲、三國戲、水滸戲,許多戲詞我背得滾瓜爛熟。雖不解其中意,但也是一種讀書。兒童幾乎都愛聽故事,我也不例外。所不同的是,我小的時候沒有聽過童話,沒有聽過專講給孩子聽的故事。擠在大人堆裏,瞪著兩眼,支起耳朵,聽那些成年人感興趣的故事。神的、鬼的、惡的、醜的……有時聽完故事嚇得不敢回家,晚上不敢出大,門。那時我不知道這些故事對我有害?有益?還是無益無害?隻知道當時聽得很過癮。到我九歲的時候,家鄉解放才幵始上學。剛認得幾個就想看閑書。我父親在當時的村子裏算是有文化的人,家裏有一點存書。我上到四年級的時候就把這些書全看過來了。囫圇吞棗,不求甚解,有不認識的字就跳過去,隻知道大概的情節。我漸漸明白了,書裏另有一個世界。書是可以隨身攜帶的“大學”。上什麼學校都有畢業的時候,唯有書是讀不盡的。我有許多愛好,唯一堅持下來的就是讀書,而且是讀雜書。讀書是學習,也是體驗,可以感受各種經曆,增加認識生活和選擇生活的能力。讀書可以充實自己的思想,與別人、前人溝通心靈。掌握前人的知識和經驗的最好途徑就是讀書。但,讀書不能代替經驗。正如經驗不能代替讀書一樣。每個人都應該在不斷地學習中盡力完善自己。我討厭大人說孩子話,兒童的天真是極可愛的,成年人故作天真可受不了。因此我這篇短文跟寫給成年人看的文章用的是同一副筆墨,不知少年讀者以為如何。隨筆隨心隨緣一《秋窗三語》後記蔣子龍去年初,《文彙報》要辦擴大版,副刊的主編邀我在隨筆版上開個專欄,盛情難卻,不妨一試,於是當起了“專欄作家”。給自己的欄目取名為“淨火集”——當今人們不是很需要一爐冶煉靈魂的淨火嗎?緊跟著天津《城市人》雜誌的主編也要我在他的刊物上開個專欄,名為“城市人語”。山東《知識與生活》雜誌同樣特為我開了欄目叫“生活縱覽”這下不得了,專欄是有固定時間的,時候一到必須交卷。原本是想調換一下情致,隨心即興寫點隨筆,不影響其它創作。現在卻變成了正業,須認真對待,全力以赴。我稱去年為自己的“隨筆年”。寫了幾篇之後,竟意想不到地收到很多讀者來信。有的篇目被報刊多次轉載一一提起此種現象並非有意虛榮,文學作品要經受讀者的檢驗、時間的檢驗,還要經受文選的檢驗,轉載也是文選的一個方麵。其中一篇《小人效應》被一些朋友複印散發,有人還把它壓在辦公桌的玻璃板底下。某機關在一個學習日竟用來宣讀和討論我的一篇論南北關係的隨筆。有的讀者來信向我提出許多問題,希望得到解答:人會越來越醜嗎?現代人是不是患了一種多戀症?一人幾戀,一人多愛?愛情專門欺負什麼人?以及感情的節禕、活著的學問等等。“隨筆效應”首先震動了我,使自己跟讀者(即現代人)跟現代生活的關係突然拉近了。它有別於,說和生活的那種純文學關係。我寫隨筆遠沒有寫小說下得功夫大,讀者反映不錯並不證明是我寫得好,可能是隨筆這種形式正好生逢其時,當代生活中需要它。隨筆來不得虛的假的,必須有真情,有實感。即使是談天說地,話人述情,講神論怪,最後還得拉固到塵世中來,有那麼一點現實啟示性,給生活提一點建議。如果說小說是關於少數人的,那;隨筆是關於大眾的。近年來許多報紙紛紛辦擴大氙、周木版,仿俾惟此才能顯示出自己的奪報水平和編輯才華,並以此贏得讀者,擴大發行。而凡有擴大版和周末版,就離不開隨筆。有些以發表小說為主的純文學刊物也開辟“隨筆專欄”,甚裏辦“隨筆專號約隨筆稿的報刊愈來愈多……這謾“隨筆熱”、“散文熱”,可能正是“小說冷”造成的。作家表現的是他的時代。文學不可能長時間地拒絕時代意識,時代也不可能長久地不要文學意識,倘若說小說不能夠為它提供選擇,那麼它就選擇了隨筆和散文。生活總是麵對選擇,文體也如此。有些作家以深刻地岌映了他的時代而不朽,有些作家則以創了新的文體而成為大師。流行就是生活。但流行的未西不一定就是最好的,有時甚至會使人們染上一種精神上的流行性感冒。正如長久流通不衰的貨幣一樣,以前是人創造了錢,現在是錢創造人。人以錢貴,錢使人賤。所以,現代生活需要隨筆。它破墨而出,並不掩藏自己的鋒芒,說出一種強烈而真實的東西,觸動生活基本的神經。生活隨筆也是對生存的憬悟,充滿智慧和感情,有強烈的生命感。人生是個古老的、重複的、永恒的話題。人類對自己的生存談論了幾千年,出現了不少大智大聖,有關人生智慧的文字車載不下船裝不了。卻仍然談不透。正因為談不透所以才常談常新,至今還議論個沒完沒了。有的時候讓人厭煩,有的時候又給人一點啟示。可謂“境由心迨”一念之間可以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人是需要不斷重新創造自己的。所以人對人最感興趣,對自己的生命最重視。文學應該及時地深劉地反映這種創造,聞到生命本身那種清新、健康的芳香。作家何必凝固了自己的視野,括絕生活中各種各樣半富鮮活的靈魂呢?我寫了幾十篇隨筆之後又渴望虛構,渴望寫小說。重回以小說創作為主的生活,又是一種新的享受,有許多新的感悟。觸類旁通,從心所欲不逾矩。不可“才不遣,強思之,力不勝,強舉之”。《城市人》雜誌社將我近一、兩年來寫的隨筆編選成《秋窗三語》出版,如同讓散打選手集合列陣。也許聲勢顯得雄壯了,也許這方塊陣限製了散打選手的自由發揮。無論怎樣,隨筆是應該經受編集子的考驗的。於是我便記下了這點寫隨筆的隨感,讓自己體味一下,多想一些。讓讀者多了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