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匿名信送來的時候,我正在吃早餐。當時,時間對我來說過得非常慢,所以我做任何事都是慢條斯理,不慌不忙。我慢吞吞地拿起信,發現是本地寄出的,地址是用打字機打的。除了這封信之外,另外還有兩封信,一封顯然是帳單,另一封看得出是我那個無聊的堂兄寫來的,所以我先看手上的這封。現在回想起來,喬安娜和我會對那封信特別感興趣,倒是有點奇怪。當時,我們一點都沒想到這封信引起了什麼樣的後果——血腥、暴力、猜疑和恐懼。誰都不會把這些事和林斯塔克這個地方聯想在一起。

自從我駕機不慎墜落之後,盡管醫生和護士不斷安慰我,可是我還是擔心了很久,生怕這一輩子都得躺在床上。

最後他們終於替我拿掉石膏,我開始學著小心地使用四肢。後來,主治醫生馬可斯·肯特拍拍我的背說,一切都沒問題,不過你必須到鄉下靜養,至少要過六個月平平靜靜的日子。

“找一個沒有任何朋友的地方,不要為任何事操心,對地方政治保持一點興趣,聽聽鄰居的閑聊,把當地醜聞一股腦吞下去。稍後喝點啤灑,這是我給你開的藥方。記住,一定要好好的靜養。”

靜養,現在想起來真有點好笑。於是,我就這麼來到林斯塔克,還有小佛茲。

諾曼人征服英國的時候,林斯塔克是個重要據點,可是在二十世紀的今天,它已經一點都不重要了。它隻是個小市鎮,離主要幹道三英裏遠,較高處還有一塊沼地。小佛茲就在去沼地的途中,是間古板、低矮的白屋,門外維多利亞式走廊上的綠漆,都已經紛紛剝落了。

我妹妹喬安娜一看到這棟房子,就認為是病人養病的最理想的地點。

屋主的氣質和房子十分相配,是個可愛的小老太婆,其維多利亞式的觀念令人難以相信。她告訴喬安娜,“如果不是現在這種跟從前大不相同的重稅”,她絕對不會想到要出租房子。

於是事情就這麼決定了,雙方在租屋契約上簽好字,過了不久,喬安娜和我就搬進去定居,愛蜜莉·巴頓小姐則搬到林斯塔克一名女傭(“我那個忠心耿耿的佛羅倫斯”)照管的幾個房間那兒。

巴頓小姐原先所用的女仆派翠吉暫時由我們使喚。派翠吉是個嚴肅卻很能幹的傭人,每天還有一個女孩在固定時間來幫她忙。

我們剛安定下來幾天,林斯塔克的居民就一一正式來訪。

林斯塔克的每個人都有些特征——喬安娜說:“就像快樂的家族一樣。”

瘦瘦的律師辛明頓先生,對人很冷淡;律師太太愛打橋牌,牢騷很多;葛理菲醫生皮膚黑黑的,似乎很憂鬱;他姐姐恰好相反,身材高大,為人非常熱心;牧師是個上了年紀的學者型的人物,老像心不在焉似的;而牧師太太臉上的表情,卻是熱心過度得讓人奇怪。此外還有富有的業餘藝術愛好者皮先生,以及我們房東愛蜜莉·巴頓小姐——典型的鄉下傳統老處女。

喬安娜用驚訝的神情把玩著他們的名片說:“沒想到他們真的會拜訪我們——用名片拜訪!”

我告訴她:“那是因為你對鄉下太不了解。”

喬安娜既活潑又漂亮,喜歡跳舞、雞尾灑會、談戀愛、開快車,絕對是個完完全全屬於城裏的女孩。

“無論如何,”她說,“我的外表總算還不太離譜吧。”

我用批評的眼光打量她一下,實在無法同意。

她穿著一身米若汀特地為她設計的運動服,看起來很可愛,可是在林斯塔克這種小地方,還是太惹人注目了些。

“不,”我說,“你完全錯了,應該穿褪色的蘇格蘭呢裙,配上羊毛短褂,或者鬆垮垮的羊毛夾克,戴頂氈帽,穿雙厚襪子,外加又粗又硬的靴子。再說,你的臉也根本不像。”

“我的臉有什麼不對?我用的是鄉村褐色二號化妝係列。”“就是這一點不對,”我說,“要是你真是鄉下女孩,就隻會稍微抹點粉,遮住日曬的痕跡,眉型也會完全描出來,不會隻畫四分之一。”

喬安娜笑著說,畢竟到鄉下來住是件新鮮事,她會好好體會其中樂趣。

“就怕你以後會覺得無聊透了。”我用憐憫的口吻說。

“不,才不會呢!我受夠了城市裏那些吵吵鬧鬧的人群。我知道你不會同情我,可是保羅給我的傷害實在很深,要好久好久才能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