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次相見(2 / 2)

次日醒來,他發現自己身上蓋著的繡花被褥。回憶昨晚之事,記得那個睡在草地上的女人。記得自己不停喝酒。被絆倒。然後記憶成為一片空白。所以說這東西應該是那女人的。根據邏輯判斷,她一定住在附近。他凝視被褥,心裏有了淡淡的一層暖意。它緩緩彌漫在心間。

管家見他醒了,且目不轉睛盯著那繡花被褥,便向他解釋:“重生少爺,昨晚在草地上找到你時,你已經熟睡,身上蓋有這層被褥。可能是附近某個心腸柔善的老奶奶給你蓋上的。”

老奶奶。聽到這裏他笑了。(這是自車禍後一個多月以來,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笑了。管家亦是訝異於此。)明明是穿著繡花布鞋,睡在草地上的年輕女子。(無論是被褥還是鞋子,上麵的刺繡圖案都是荷花。)她若是聽到別人說她是老奶奶,不知會有什麼反應。

他起身走向書桌(說是書桌,其實也隻是放置了幾本書而已,權當裝飾。),而後打開抽屜,取出一張白紙,一支素描鉛筆和多支彩筆。對於繪畫,蘇重生自幼就有著稟賦。也許是源於遺傳因素—他早逝的母親在嫁給他父親蘇沛良之前便是以畫畫為生的。父親特意請了國內幾位優秀的畫家,同時擔任他的私人導師。他的畫技日益精進。然而導師們一致認為他的畫缺失靈魂。

他於是讓父親辭退了所有導師。

管家接過他遞給的畫。一片青綠的草地上,安然睡著一位女子。她穿著白色上衣,淡綠色長裙,還有一雙繡有荷花圖案的鞋子。被褥上繡著的也是荷花。管家的歲數雖已近六旬,但基本的判斷分析能力還是有的。看來不是老奶奶,而是個年輕女子。“重生少爺,我會派人打聽畫中人的一切信息的。浴室裏熱水已經放好,您可以進去了。”

熱水嘩嘩地流著,衝洗著散發酒味的身體。他閉上眼睛,腦海裏再次浮現出安睡在草地上的她。那女人一定不知道自己畫了那幅畫。他其實不是第一次畫女人了。在那從一個女人輾轉到另一個的日子裏,他畫過她們每一個人的胴體。

車禍之後,那些畫悉數被付之一炬。新月這個鬼地方,讓自己不得不改變。(你應該了解,正是因了這改變,他才決定在新月住下,嚐試傾聽這所卑微的城市,要說給他聽的事情。他會專心聽的。他不得不專心。)原來新月的女人喜歡傍晚時在草地上睡覺,他想,怎麼跟原始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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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為寬廣的,是海;比海還要寬廣的是人的心靈。她已經忘記是從何處記住了這句話。對它存有的最初印象是,如果我要證明人心靈的寬闊,是遠遠超越大海的,那麼首先我要清楚海究竟有多寬闊。

因此她決定要常常住在有海的地方,以便於洞察海的深廣。新月小城有藍海,而其他城市亦分別有黃海,綠海,紅海,青海,紫海,黑海等等。為何獨獨選擇新月的藍海?

因為感覺與此城有緣。

因為她是釋新月。

上周五黃昏,陰曆六月初一,日落時分,她靜坐觀賞如夢幻般的藍海夏景。而後躺於草地上且聽浪聲。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直到被醉酒男子撞醒。釋新月睜眼看他閉目哭。瞬間不知如何對待。幸而他哭著哭著便止住睡去。

像嬰兒一般。

潮聲依舊拍沙岸,而她不知道他從何處來。回想方才他的哭泣,新月心生憐憫。此時又見他蜷縮身軀,便知他感有冷意。自自然然,順理成章,她回家取來被褥,與他蓋上。說是回家,其實是回藍海學院的教師住處。

她在那裏教授古代漢語。周一,三,五的上午各有兩個時辰的教學。周二與周四則是下午有課。月薪一般,但能自足。能教書育人,能觀海修心,她覺得生活美好。

從少爺手中接過那幅畫後,管家急切想要尋出畫中女子。車禍之變使得少爺心灰意冷,但願長醉不複醒。什麼都不想知道。難得他會在意畫中人。

因此管家尋人心切。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終於在長達一周的問訪中,一個讀藍海學院的學生說,畫裏的人很像我們學校教古代漢語的女老師,特別是那雙繡花鞋,我們學校裏好像就隻有她一個女老師不穿高跟鞋的。管家問女老師的名字和聯係方式。那學生說她叫釋新月,解釋的釋,新月與新月城的名字一樣。又說不好意思,不知道她的手機號碼,但是她就住在學校裏的教師公寓。

管家歡喜的緊,連聲稱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