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杭州。

秦樓。

五月的早晨,仍有些薄薄的涼意。

朦朧的夜霧未曾散去,東方微露的紅日被霧密密籠著,隻逃逸出幾縷黯淡的光線,照著灰蒙蒙的亭台樓閣。

聚賢堂中。

淩思璿青衣飄飄,長身而立。

梁上懸垂的白綾隨風擺動,輕柔迷蒙得似一個久遠的夢境,但掠過臉頰時卻象是極薄的刀子,硬生生的疼。

堂正中觸目的“奠”字,仿佛一隻巨大的黑鷹盤旋而下,沉重壓抑得讓人窒息。

這一切,都疼痛的提醒著思璿——義父淩天恩,已經不在了。

一陣冷風吹過,寒意透過薄薄的青衫,思璿瑟縮了一下。

他抬眼望向供桌上本該立著長生牌位的地方,現在卻不搭調的放了一隻厚重的紫檀木盒,精致繁複的花紋,淡雅撲鼻的幽香,鎖著的,卻是一個攸關江湖太平的天地契約!

……

但凡江湖中人,無論黑白兩道,任憑你再武功高強,恣意妄為,隻要聽到“劍花煙雨”四個字,都免不了從心底陡生一陣寒意。

這四個字代表的既不是絢爛的煙花,也不是迷蒙的劍雨,而是鋪天蓋地如花如雨一般的血的激蕩飄灑。

二十年前,劍花煙雨挑戰武林正義,試圖以一教之力稱霸江湖。以秦樓為首的武林同盟與劍花煙雨在泰山峰頂劇鬥了整整十天十夜,不分勝負。

記憶中唯存一片鮮紅的修羅場,觸目皆是冷冽的劍光和橫飛的血肉,無論殺與被殺,都足見其慘烈!被殺的人沒有死,他們變成無數詭魅的魂靈,遊蕩於虛幻和現實之間,無休止的訴說著淒涼和絕望;而活著的人,也被這些魂靈攝去了心魂,徒留一具行屍走肉而已……

直到第十一日,一個渾身血汙但目光清亮的少年——年輕的秦樓樓主淩天恩,站了出來,他服下苗疆奇毒“雙生死”,與劍花煙雨定下契約,在他有生之年雙方不可再戰。

隻一瞬間,一張輕輕柔柔的蠶繭宣紙糾結了所有的驚濤駭浪,血雨腥風。無數的生與死在這張紙上歸於平靜,鎖進了眼前這方小小木盒之中。

話說這“雙生死”,乃苗疆幻蝶穀聖花“吟綠”輔以一種古老的西域魔咒煉製而成,所以並不是單純意義上的毒,而是一種奇特的咒殺術。中者發作兩次死亡,初中毒時發作一次,奇痛無比,熬過後與常人無異。第二次發作時間本是由那奇特的咒語控製,可是事隔多年,諸多波瀾,幻蝶穀傳人也隻留傳下咒語本身,卻遺失了對它的解讀和控製。所以第二次發作的時間,可說全聽憑上天決定。

相對的,這契約的延續時間,也非雙方人力可逆。

淩天恩傾一己之力,換來了江湖整整二十年的平靜。

二十年足夠遺忘許多事情,比如泰山峰頂血紅的修羅場,比如“雙生死”的存在,比如隱匿的劍花煙雨……

可是,隻一夜之間,淩天恩死了!

仿若萬年冰山上突發的雪崩,先是一個小小的角,緊接著,便是整座冰山的崩塌,轟然的。

一夜之間,契約終止。

一夜之間,江湖為之變色。

……

“逝者已逝,可憐徒留生者傷悲,阿彌陀佛……”洪亮沉穩的聲音透過薄霧傳來,仿若晨鍾暮鼓,可以穿透一切陰晦。

隻見一慈眉善目的白須僧人踏塵而來,莊嚴寶華,不染世塵,眉宇間似有佛光普照,一看便知是位得道高僧。他右手攜著一個十來歲的黑衣童子,麵容清俊,隻是眼中晶亮,似是隱有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