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睜開雙眼時,身旁的女性還在沉睡。散亂的長發掠過他秀氣的臉頰,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穿好衣服,把桌子上的一萬金幣裝進了霍華便利袋,留下了一封早已寫好的長信,走出了房間。
帶著青草氣味的晨風舒緩了疲憊的身軀,詩人慢慢地伸了一個懶腰,最後看了一眼居住了不少日子的城堡,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在那個女男爵徹底愛上自己之前。因為美好的新生活還在前方等待著他:演奏,冒險,名利……還有短暫的愛情。
鄉間的小路並不那麼好走,昂貴的皮靴踩在雨後的泥地上,那個拿了自己一千金幣“打賞”的商人沒有說謊,這確實是一雙非常舒適而且耐髒的鞋子,詩人甚至能夠感覺到爛泥從精鞣的皮革上劃落,卻沒把鞋子弄得太髒,濕意也沒有從皮革透過來——然而對於一個有潔癖的人而言,這種踩在煮爛的軟泥怪屍體上的感覺並不那麼讓人愉悅,況且自己的袍子和鬥篷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沾上了露水,於是瑞恩開始認真思考使用飛行術飛過這段路的可行性。
詩人並不介意使用魔法換取自己片刻的輕鬆,也不在意偶然路過的民夫或者商人對自己露出驚詫的眼神,但當他發現前方岔路上走過來的一行人時,他就立刻放棄了飛過去的想法,並一再警告自己務必壓抑住心中對享樂的追求和表現欲。
從另一條路走來的三個人肯定不是什麼普通角色,走在最前麵的是一個至少七英尺高的強壯的家夥,雖然全身都照在一條黑色的鬥篷裏,但無論是紅黑色的皮膚,頸部淺露的鱗片,以及那遠比人類強健的多的身體,都證明這那個家夥是一個龍裔,他的左手用粗繩綁著一直巨大的橡木盾,上麵刻畫著緊握閃電的拳頭——那是海若尼斯的聖徽。龍裔牧師的身後跟著一個穿著灰色旅人袍的人類,走路的姿勢很懶散,等一條腿穩穩地邁出來了,另一條腿才慢悠悠地跟上去,兩隻手都縮在鬥篷裏,顯得非常地無精打采。不過此人顯然注意到了詩人悄然打量自己的眼神,一抬步就把身形隱藏在到了龍裔的另外一邊。
龍裔牧師,還有一個不知道是遊俠還是盜賊的家夥……詩人在心裏歎了口氣,心裏打定了主意:如果雙方是朝著同一個方向去的,就離他們盡可能地遠一點。
這倒並不是說詩人擔心他們會對自己不利,對於奉公守法的人——好吧,至少看上去奉公守法的人而言,海若尼斯的牧師和他的同伴差不多就是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人了。但是訓練有素戰鬥牧師、盜賊(或者遊俠)和法師的典型的搭配無疑也是最容易招致,甚至已經帶著大麻煩的組合了。
等等。法師……?詩人的眼睛下意識地瞄向了之前被自己一眼帶過的角色。單薄的身體穿著繡著漂亮圖飾的法師袍,手中拄著一個精致的鋸木魔杖,確實是法師沒錯。不過,如果考慮到那微微隆起的胸部,尖尖的下頦,蜷曲在臉側的紅色長發,以及清秀的眉眼的話……
詩人感到自己剛熄滅不久的愛情之火再次熊熊地燃燒了起來,他的雙腿幾乎無法控製地走到那三個人近前,在三人懷疑地眼神中行了個禮,露出了笑容:“日安,尊敬的無敵神的牧師,詩人瑞恩·迪孚向您和您的同伴問好。”
回應詩人問候的是牧師的一記偵測邪惡,但理所當然地——毫無效果。
“該死的,喬尼,我跟你說過,不要隨便往每一個你懷疑的人身上丟偵測邪惡,這非常地失禮,而且毫無意義。你這是在浪費,浪費懂嗎!即使你丟個誠實之域都要比這要強!”
“你說的對,娜莎,我又衝動了。”龍裔嘀咕著,然後摘下背著的巨大行囊翻找起來,對詩人說道:“很抱歉,不過請等一下,我記得我還有幾張誠實之域的卷軸。”
盜賊(或遊俠)無奈地看了牧師一眼,抱起了雙臂。這時詩人還維持著微笑行禮的姿勢,不過無論是動作還是表情已經變得無比僵硬起來。
“喬尼,等等,別翻了!”女法師歎了口氣:“我們沒必要在一個路人身上浪費這些錢——以及時間!”
“路人?不,不,您誤會了,美麗的女士。”詩人終於找到了插話的機會,他直起了身子走向女法師:“這一枝美麗的玫瑰送給您,盡管就算是它也會在您的美麗麵前黯然失色。”一朵還帶著晨露的玫瑰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詩人的指尖,他小心翼翼地捏著,想要把它別在了女法師的衣襟上。但穿灰色旅者袍的人類已經輕輕地托住了他的手腕,詩人甚至沒有看清楚對方的動作。
“我們並不認識,陌生的——詩人。”
詩人的身體僵硬了片刻,然後慢慢地抬起捏著玫瑰的手。
“不要緊張,先生——以及美麗的女士,我沒有惡意。”詩人慢慢地把花朵向女法師遞過去,“我隻是在表達我對這位女士的美麗的讚歎,希望您可以接受這份小小的禮物,請放心,玫瑰上麵沒有刺,很好,謝謝您。”詩人看著女法師伸手接過了玫瑰,強行按捺住刮蹭對方指尖的衝動,然後攤手微笑道:
“正如我方才所說的,我是個詩人,各位想必都知道,對一個詩人來說,再沒什麼比創作的熱情更加珍貴了,所以我一看到各位,難以克製的衝動就驅使我來到各位的身邊——您看,高明而正直的牧師,訓練有素的遊蕩者,美麗而強大的法師小姐,簡直就是浪漫的詩歌所夢寐以求的主角啊。所以我誠懇地希望可以常伴在美麗的女士身邊,呃,我是說——加入到各位的行列中來,用動人地詩歌來記錄各位地一言一行。”
女法師安靜地聽完了那個男人手舞足蹈地一番話。平心而論,那個男人的樣子非常好看,甚至可以用美麗來形容,激昂而不誇張的動作也更加富有感染力和說服力,不會引起聽者的反感,不過男人的舉動畢竟還是太過唐突了,這絕不是一個普通詩人應該有的行為,而對方的穿著服飾也說明了他絕不是一個詩人那麼簡單。
“您說您是位詩人,那麼您的琴在哪裏呢?”女法師問道。
“您說的沒錯,美麗的女士。”詩人微微鞠了個躬,再次開始了演講:“您看,我是一個追求美麗與浪漫的詩人,所以我認為背著一把琴實在不符合我的審美觀,您要知道,魯特琴,曼陀林或者七弦琴都太難看了,背著他們嚴重影響一個人的形象和旅行體驗,如果是吉他或者小提琴我還可以接受——該死我在說些什麼,咳咳,所以,總之,我把他們放到了我的便利袋裏。”說著他提了提腰間掛著的一個精致的小袋子,取出一把帶著漂亮花紋的魯特琴:“這就是我的樂器。”
“霍華便利袋,還有這把漫步詩人魯特琴。”女法師的眉毛挑了起來:“看得出來,您不缺錢。”
“價值四萬金幣。”盜賊把抱著的胳膊垂了下來,小心地垂在身側,目光有些冰冷地看著對方:“你確定你是一個苦於創作的,詩人?”
詩人有些尷尬地露出了一絲苦笑。“我隻能說,這些東西都是我正常收入買到的。”他歎了口氣:“不過我可能沒辦法證明,不過……”
“不需要證明。”盜賊打斷道:“我們不是什麼值得用詩歌讚美的英雄,也不需要你的加入,隻有一些小事情需要處理,現在,讓我們各走各的吧,祝您好運。”說著他對女法師和牧師使了個眼色,打算繼續前行,不過他有些無奈地發現自己的龍裔同伴名沒有在聽自己講話,而是有些木然地站在那裏,皮膚看上去比平時更紅了——這是激動的表現。
“我可以證明,他說的都是實話。”龍裔忽然大聲說道,他有些靦腆地對詩人笑了笑,但很顯然,異常的膚色加上龍裔僵硬的表情對於傳達善意來說是個障礙,詩人幾乎是強忍著才沒被嚇得後退一步。
“就因為他誇你是個高明而正直的牧師?”盜賊嘲諷道,並開始表達對自己牧師同伴的親近與喜愛:“與其說是龍,不如說更像是隻要摸摸頭就會非常高興的小狗。”
“沒錯。”女法師附和地點點頭,也表示了對自己牧師同伴的親近與喜愛:“就是那種看上去很凶但其實很親切的類型。”頓了頓,她無奈地歎了口氣:“不過喬尼倒也沒說錯,顯然這個笨蛋剛才根本就沒聽到我的勸阻——別藏了,你手裏的卷軸還在發著光呢。”
牧師把手裏已經激活的誠實之域卷軸扔到一邊,尷尬而僵硬地對詩人笑了笑:“就是這樣,總之……”
“總之我們相信你說的話,不過我們確實不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人物,我們幾個都是老朋友了,打算一塊兒去另一個朋友家裏做客,所以我們還是下次再會吧。”
看來這就是不可更改地結論了。詩人有些沮喪搖了搖頭,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看來,我們就隻能……”詩人低下頭去,慢吞吞地說道,聲音有些暗啞。
龍裔同情地看著詩人,他確實有點喜歡這個自來熟的詩人了。女法師也感到了一絲的歉意,不過此刻他們身上正背負著一項非常艱難而重要的使命,對於他們來說,任何意料之外的意外都是不能夠接受的。
忽然,詩人好像注意到了什麼一般抬起了頭。“我們……”詩人張了張嘴,他的眼睛望向另一條道路,接著閃爍出興奮的光芒。下一刻,他的語速驟然加快,語音驟然提高,像是樂章中突兀出現地華彩段:“——就隻能一塊兒旅行了!”
“呃!?”
“哈?”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