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美華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
她抬頭看了一下，父母、兄嫂、侄子，都在看著她，等著她說話。
其實朱美華那個因為休假而回家的話，誰都不相信。
這五個人，那都是人精兒。朱樹人夫婦、朱立華夫婦，在仕途商場摸爬滾打這麼多年，那眼睛趕上X光機了，你有沒有說謊、你說的是不是真心話、你心裏到底在想啥，不說一看一個準兒，那也是八九不離十了。
朱雲山雖然年紀小，但在這樣的家庭裏長大，耳濡目染，心裏也是有很多彎彎繞繞的，知道他姑姑突然回家不太正常，必有隱情。
隻不過，在飯桌上大家不願意討論不愉快的事情，所以都顧左右而言他罷了。
現在吃完飯了，就開始三堂會審，一定要搞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兒。
朱美華看著家人投來的詢問、關懷的目光，心裏特別難過，覺得非常對不起他們的關愛。她忽然覺得張不開嘴，真的無法向大家交代啊。
大家很有耐心，沒人催促她，等她自己開口。
沉默良久，朱美華艱難地吐出一句話：“前天，我向領導遞交了轉為虛職的申請，領導同意了。然後我就請假回來看你們了。”
“什麼！”這消息無異於一枚重磅炸彈，把朱美華的家人炸得暈頭轉向。
之前每個人心裏都對朱美華回家的原因有個猜測和預判：或者是工作上遭遇重大挫折了，或者是得罪了大領導了，或者是夫妻吵架了，或者是湯振誠有**了……
每個人都根據自己的工作經驗和人生經驗想了好多，唯獨想不到朱美華居然轉虛職了。
“是領導要求你這麼做的？還是你自己主動申請的？”朱樹人先發話了。雖然他也非常震驚，但頭腦很清醒，要先弄清楚來龍去脈。“是不是工作上犯了什麼錯誤，需要你這麼做來承擔責任？”
“是我自己提出來的。爸爸，你放心，我工作上沒什麼差池，省委領導還對我負責的這塊提出過特別表揚。”
她這麼說，朱樹人先把心放回一半到肚子裏。沒有犯錯誤就好，事情就有轉圜的餘地。
“糊塗！”朱立華發話了。“這麼大的事情，怎麼不和我們商量就擅自行動了呢？美華，為了你的調動，爸爸付出了非常大的心血，你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放棄呢？”
“你一遞申請，李家銘就同意了？”朱樹人進一步確認事實，他覺得作為自己的老同事、老部下，李局長怎麼也該勸勸朱美華才對，不應該輕易同意。
“李叔叔不同意的，是我自己堅持的。”
朱樹人起身去打電話，打給李家銘李局長。電話一下子就接通了，兩人先寒暄客套了幾句，朱樹人就直奔主題，問起了朱美華的事情。
電話沒有免提，盡管大家豎起耳朵聽，也聽不清楚。隻聽見朱樹人說：“謝謝你了，難為你這麼費心，想得這麼周到，美華這孩子太不懂事，給你添麻煩了。以後還得請你幫我看著她點，她不懂的，你多指點她。”
掛了電話，坐回沙發上，先端起茶水輕啜一口，然後往沙發後背上一靠，整個人呈現一種放鬆的姿態。
他不急著開口，其他人無論多心裏多著急有多少疑問也不開口問，臉上也決不表現出急不可奈的神情。這是朱樹人對家人孩子長期訓練的結果，一定要不急不躁、不慍不火，喜怒不要形於色，要有耐心有抻頭兒。有了這樣沉穩的勁頭兒才能在官場上穩穩地立住腳跟。領導喜歡這樣不毛躁的下屬，同事不會看透心底的想法和情緒，不容易被人看穿和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