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傾盆,如玉珠落盤,敲打在烏盤城龍王廟的屋簷。
“龍王爺保佑,龍王爺保佑。”
“歲歲平安,事事無憂。”
跪坐在蒲團上的男孩神情虔誠,他拱手作揖,每一個動作都認真到了極致。
他的麵前是一尊鍍金龍王像居於半人高的神台中央,那神像身披金袍,腳踏雷雲,怒發虯髯,雙目圓睜,不怒自威。
“又是這孩子,前幾日來我也見他了,怎麼日日都來啊?”
“他啊,咱們烏盤城出了名的憨子,每日都來這龍王廟,你不知道?”
?“唉!這孩子的爹以前就是咱們烏盤城的知縣,人還不錯,可就是腦子一根筋,朝廷都認了這烏盤江龍王的神位,下文讓他修繕廟宇,他偏偏不,還非要帶人拆了這廟,這不動工的當,大水便淹了烏盤城。可奇怪的就是,這水誰也沒帶走,單單就把那孩子的爹娘給卷跑了,這孩子估摸著也受了驚嚇,從此便日日都來這龍王廟前禱告,算是替他爹娘贖罪吧。”廟宇的門口,幾個被大雨攔住了去路的婦人們站在屋簷下,擺談著隻有老烏盤人才知道的陳年舊事。她們得興起,似乎隻要這雨一直下下去,他們就可以一直聊下去。
雨還在下,絲毫沒有下來的意思,但聊得興起的婦人們卻忽的收斂住聲音——不知何時,他們口中的傻子已經結束了自己每日必需的禱告,走到了她們的跟前,此刻正抬頭盯著她們。
婦人們的眼神尷尬的躲閃,眼看著就要在男孩的目光下潰敗之時,男孩的嘴角卻忽的咧開,竟是浮出了一抹燦爛至極的笑容。隨後還不待那些婦人反應過來,他便一頭紮進了密密的雨簾中,頭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回過神來的婦人對於方才那令人窒息的氣氛依然心有餘悸,但嘴裏卻強作鎮定的道:“我吧?他就是個傻子,哪有人這麼大的雨還不躲著的?”
“要不是新來的呂知縣心善,見他孤苦收留了他,他早就餓死在街頭了。不過這呂知縣也是個怪人,朝廷前些日子還要再修繕這龍王廟,這縣太爺也不批文,也不發錢,我估摸著這幾的暴雨就是那龍王爺又在發怒了……”
……
魏來悶頭在雨中奔跑。
他穿過了瑞龍街,跑入了尺子巷,草鞋在堆滿積水的石板路上踩出了一個接著一個的水花,他渾身濕透,卻猶若未覺,隻是一隻手卻一直捂著自己的胸口,似乎那裏有什麼對他來極為重要的東西一般。
色漸漸有些昏暗,雖是夏日,但綿綿的陰雨讓色看起來比實際上要晚上許多。魏來加快了速度,他得趕在酉時前去到雲來學院——他答應了老爺,今要去接姐回家。
低頭趕路的男孩這樣想著,一隻腳便已經踏入了雲來學院所在的磨子巷,可就在這時,轉角的陰影處一隻手忽的伸了出來,用力一扯,魏來瘦的身子便毫無反抗之力的被拉進了巷口無人的角落。
暈頭轉向的魏來抬頭看向那人,那人也正低頭打量魏來。
二者的目光相撞,魏來一個激靈,旋即趕忙低下了頭。
那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少年,五官稚嫩,卻擁有著一副與其年紀極不相符的魁梧身材。隻是一眼,魏來便認出了他——孫大仁,城東貫雲武館的少公子。
魏來顯然對於這位孫大少爺頗為畏懼,他上下嘴唇打顫:“怎……怎麼了?”
孫大仁雙手環抱於胸前,一臉陰沉的盯著魏來,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