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三年的一個秋日,罪臣陸洪獨自呆在自己的書房裏,夕陽將最後的光輝灑在他麵前的黃梨木桌上,筆墨旁邊,曾經放置著那封使他獲罪的奏章。
良久,他沉沉歎了口氣,推開桌前的那杯涼茶,徑直站了起來,腳步輕緩的走到窗前,推開了那一扇雕花小窗。
院中一片狼藉,房內值錢的家具擺設堆得到處都是,來來往往幾個仆人在那裏搬來搬去,更惹得他心煩意亂,不禁低低喚道:“忠叔。”
一個駝背老頭隨著叫喚進入他的視線,應道:“老爺。”
陸洪歎口氣道:“小姐怎麼樣?”
“還好。”忠叔答道:“遵老爺的囑咐,小姐什麼都不知道,正在書房練字呢。”
陸洪放心道:“那就好。過了今日,你派幾個靠得住的家人把小姐送到太原吧。趙大人看在夫人的麵上,料想不會虧待了琦兒。”
忠叔道:“是。我馬上就去找人。老爺還有其他吩咐嗎?”
陸洪隻揮了揮手,意示沒有其他的事,忠叔便弓著背退下了,隻餘下他的老爺站在書房。良久,他終於還是放心不下,踱出了書房,向後院走去。
他的幾個如夫人早在幾日前就離開了,偌大的後院隻剩下了他的正房趙氏留下的血脈他的獨生女兒陸琦。
陸琦的住處是一個極清幽的所在,繞過一座太湖石堆就的假山,穿過一道月門,便進了一個小院。院前栽著幾棵桂花樹,在這深秋的季節,幽香撲鼻,在這幾棵桂花樹後,幾十竿翠竹掩映著一座小樓,樓分上下兩層,下層是廳室,又做了教書先生的私塾,上層才是她女兒的繡房。
陸洪歎了口氣,方拾階而上,敲響了已亮起燈光的東廂房。
門吱地一聲開了,開門的奶娘看清主人忙拜下去:“老爺。”
陸洪揮手讓她退下,收起臉上的無奈和疲憊,勉強衝屋中的女兒笑道:“琦兒,這麼用功?”
正在燈下習字的年僅十歲的陸琦忙站起身來,不慌不忙道:“爹,你來了。”
陸洪看她那小小的瓜子臉上一片淡然,那雙異常明亮的眼睛在燈光的照耀下更是深不見底,自己活到這般年紀的人也承受不住不住她的目光,當下轉過了頭,心不在焉道:“自你病好後,倒文靜許多,肯呆在房裏練字。”
陸琦聽他說完後,眼底閃過一絲傷感,但繼而平靜的說道:“奶娘說我近來身子虛,不宜多動,況且去年的事使琦兒受了驚嚇,再不敢胡來了。”最後低下頭去。
陸洪聽她這樣說,便想起了去年的事,素性淘氣的琦兒在後花園蕩秋千,推她秋千的一個小丫鬟一時失手力道大了些,秋千便飛上了房頂那麼高,秋千上的琦兒一時害怕,便重重的從秋千上摔了下來。
事後,他重重責罵了那個丫鬟,但琦兒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醒來以後癡癡呆呆,過了兩日才好,但性情卻變了很多,不過更懂事了,肯文靜的待在房裏一天都不出去。不過這樣也好,陸洪想到今後等待她的命運,不禁上前撫了撫她的頭,歎道:“你懂事,爹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