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冰冷而幹燥的冬天,入冬以來,沒有飄過一片雪花。空氣中到處充斥著躁動的情緒和不安。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了個懶腰,頭還有點沉。拉開窗簾,一束光通過對麵樓房的玻璃折射進屋子,太陽已經偏西了。早安,她默默的對自己說。那束光便是她的朝陽。擰開水龍頭,熱水從頭一直流到腳跟,暖暖的,她喜歡被溫暖的水包裹著自己。那是屬於她的快樂時光,昨晚的醉意和思緒都會隨著熱水流走。整理好衣角,在手腕和欣長的脖頸處輕輕的噴上一點香水,對著梳妝鏡捏捏自己的臉,給自己一個滿意微笑。

微信群裏麵叮叮叮的響個不停。“218選台”,大姐傑子在群裏發信息。冷樹上最後一片秋葉飄落之後,北方的這座小城便呈現出一派肅殺之氣。兔子是一個月前來到這個地方的,她是一個南方姑娘,北方的幹冷空氣拚命的吸食著她水嫩的肌膚,她不太喜歡這裏的幹燥和這裏的人。在這個小城裏,兔子認識很多人,很多男人。

在兔子眼中,這裏的人盡管形色各異,年齡各有差別,目的卻隻有一個,因為不管是什麼樣的男人,眼睛都像釘子一樣釘在她和姐妹們鬆軟的胸脯上,白花花的大腿間。兔子冰雪聰明,這些人,她完全應付的來。這個冬天,很多人都在談論著時代這個話題,大家好像都很忙,每個人都在為這個時代貢獻著自己的血熱和激情。兔子不關心這些,她最糾結的事就是下頓飯吃什麼還有和誰一起吃飯,其實大多數時間,她都會自己叫一份外賣吃。她覺得自己像是一條溺水的魚,而這個夜總會就是那個讓她沉溺的海洋。她遊走在一個包廂和另外一個包廂之間,其實這些包廂除了空間有大小之別外,並無二致。昏暗的燈光,金光閃閃的軟包牆麵,柔軟的沙發,光亮炫目的地麵,繚繞在空氣中的曖昧味道。不過,前來光顧的客人不同,也賦予這些包廂不同的內容。

兔子常常想,住在這個城市裏麵的人也許都不太善於表達,而他們又有太多的情緒需要宣泄。所以他們喝酒,用酒精和麥克風表達。當你有些情緒壓抑在胸口,你又不太懂表達,那麼唱歌無疑是最好的表達方式。歌詞總結了你總結不出來的心情,就像有時候,一些情緒,說出來就好了,就痛快了。心理醫生在催眠病人的時候,就是讓病人說出自己的心結。唱歌也是一種療法。兔子喜歡唱歌,她最喜歡的一首歌是“胭脂扣”,那是一個電影的片尾曲,兔子每次唱這首歌的時候,都很動情,曖昧燈光打在她的臉上,特別迷人。兔子會不斷的替客人填滿酒杯,喝酒,填滿酒杯,再喝,再填滿,再喝,吐,然後再填滿酒杯,再吐。

兔子之所以叫兔子,可並不是因為她每天喝酒都喝到吐,兔子喜歡兔子,不是那些關在籠子裏麵的真兔子,她喜歡卡通兔子,玩偶兔子,甚至微信表情中的兔子表情,她都喜歡,她喜歡一切可愛的東西。在這個夜總會裏麵,每個姑娘都有藝名,她讓人叫她兔子,沒多久,大家就知道她叫兔子,也隻知道她叫兔子。

兔子在218被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選了台,他一臉橫肉,頭發略禿。“過來,就你,那個小妹妹”。和胖子同行的另外兩個人,西裝革履,40左右的年紀,他們在一排姑娘中分別挑選了自己喜歡的臉蛋或者身材。沒有被選中的同伴,在大姐傑子的引領下悻悻的退出了包廂,繼續等待著其他客人。和兔子一同留下來的兩個女孩一個是洋洋,另外一個叫麗麗,她們表現出了選美大賽勝出者的那種優勝感,紛紛落坐在客人的身邊,不多說話。“來,喝一個”禿胖子舉起酒杯,大家喝光了杯中的酒。兔子安靜的給大家夥滿酒,胖禿子眼睛轉動的速度比身體要快得多,他從上到下打量著兔子,笑從嘴角慢慢蔓延到整張臉,眼睛就像埋在那油膩的臉中,幸好射出來貪婪的光足夠大,還能讓人掃描到禿胖子眼睛的位置。他不緊不慢跟兔子說,“妹妹,咱倆打個樣,來個情歌對唱,一夜情之歌你會唱不?”油膩的聲音從兔子跟前兒飄過,兔子並不慶幸能被選台,不過這是她的工作,她隻需要和這幾個陌生人聊聊天,喝喝酒,然後拿到屬於自己應得的報酬。她走到點歌台前,點了一首廣島之戀吧。“你說的是這首歌吧”兔子點完了歌,漫不經心的回應著禿胖子。禿胖子笑的很放肆,像是突然被戳中了笑點“對,對,太聰明啦你!咱們倆來一首”。

不知道哪個無聊的人把莫文蔚的這首歌戲謔為一夜情之歌,眾口鑠金,一個外號就能輕易改變一首歌在人們心目中的位置,人可能也是一樣的道理吧。“愛恨消失前,用手溫暖我的臉,為我證明我曾真心愛過你……”莫文蔚空靈嗓音拭去了禿胖子的油膩之聲,屏幕中晃動不安的鏡頭,撲朔迷離的燈光,被雨水衝刷的樹葉,隨著伴奏的響起。一個殺豬一般的慘叫聲突然響起,因為間奏還沒結束,這個聲音又出現的太過突然,打破了這一切美好曖昧的畫麵。“你要就該拒絕我,不該放任我的追求……”禿胖子站起了身,一隻手卻不願在兔子的身上移開,於是他左手拿著麥克風,右手壓著兔子的肩膀,整個身體側身彎曲著,像是一隻受了傷的龍蝦。禿胖子扯著嗓子唱的很投入,另外兩位客人一陣叫好,增加了禿胖子的信心,他的聲音更大了。。。仿佛整個包廂隨時都有被他的聲音掀掉蓋子的可能,樓道裏路過的服務生走到門前的時候,忍不住加快了腳步。兔子唱每一首歌都很投入,像是在唱給自己聽,也像是對著自己輕輕的訴說。邊上的洋洋和麗麗,聽著兔子的歌,眼裏閃出一絲亮光,跟著拍子輕輕的和著。曲盡杯滿,幾個人一飲而盡。然後洋洋和麗麗去點歌,禿胖子靠著兔子做了下來,故意找話題說起了話,“我就喜歡這種歌,特搖滾,懂嗎,我就喜歡搖滾樂!”兔子不多說話,拿起酒杯輕呷了一口。禿胖子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他哈哈一笑,一個酒隔打了上來。洋洋和麗麗輪翻的唱著歌,和客人碰著杯,禿胖子的手開始不老實了,那隻放在兔子肩膀上的手不斷變換著位置,兔子手一推,臉上露出不高興的表情,跟禿胖子冷冷的說了一句“喝酒”。禿胖子無趣的往後一靠,又嘿嘿嘿的傻笑了起來,兔子拿起了杯子,自顧的喝了一口。她的嘴角泛起一絲冷冷的微笑,臉在霓虹燈的映襯下顯得格外好看,一杯酒下肚,她覺得有點反胃,可能是昨天晚上喝的太多,起床又沒吃東西,空腹兩瓶啤酒已經下肚,不過真正令她惡心的是身邊偶爾傳過來的膩膩的聲音。她很清楚,這是工作,是在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