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層疊,如長劍高指,直入雲霄。
峰上霜風呼嘯,蒙蒙寒霧彌漫的山巔更添冷瑟,仿佛一個巨大的冰窖,頃刻間就能凍住一切生機。天空夾帶著的亮光,也散不盡整個空間的迷蒙。在隱隱霧色中,那山巔站著一個孤冷身影,風夾帶著衣襟吹亂了山色清冷,紅色衣衫翻動如飛花,倏然為整片清冷山色增添了嫵媚光彩。
女子神色冷然,迎麵而來的風吹得散落的發絲淩亂不堪,像是忽然在平靜湖麵蕩開的漣漪,一絲一絲,都是一道轟隆波濤。那發絲飄飄揚揚,遮擋了完美的眼,嬌媚的臉,修長精致的眉,隻剩下,一抹蒼白的痕跡,仿佛陡然而落的冰雪,還帶著顫顫的飄搖。
她抬頭,看著從山峰上吹落的霜雨緩緩落下,想來自己這麼幾百年時光從來就如同毫無根係的冰雪,縱然美麗,也不過是瞬間被融化的絕美。那一年,那一年,她本來也很是純真的。隻可惜,遇上了一個讓她永遠也回不到那個時間的人。
男人溫柔優雅,嘴角含著溫和的笑意,周身都是讓人親近的氣息,那種親密和藹,體貼溫情,讓人幾乎一眼就沉淪下去。當年,她不就是因為那麼一眼,這麼一個男人,才成了如今這個人人唾棄,蛇蠍心腸的惡毒女人?
魔,曾經為人忌憚為人恐懼,當今人人喊打,人人喊殺,所謂正道所鄙夷所殺戮的對象,而幾百年前,她從來都是一個不染塵埃的純潔少女。
隻可惜那個時候她根本沒能看清,未能明白,未能認清,那個時候是她,單純的以為隻要是為他,便是犧牲也值得,卻不曾想為他墮落魔道,奪取魔族尊權,引得正道殺伐果斷,清除魔族勢力,而今剩下的,不過隻是一片義正言辭的討伐。
一個被所有所謂正道欲殺之而後快的魔。
嗬嗬嗬,當年那般和美的門派親人,現今,不過憑增痛苦的記憶,見證的,都是她的悲哀。何其可笑。
回不去了……
閉上雙眼,往昔曆曆在目,她手中染滿了鮮血,操縱了生死,卻無法看透自己的悲哀。嗬嗬,真的,是真的回不去了。從她將師門置於毫不關心毫不在意的時候,她便再也回不去了,放她舉劍殺害第一個同門時,她便再也不是正道的人。隻能在人人驚恐的魔族之路上,越陷愈深。
她以為那個男人便是她的陽光,便是她回頭的光明,可惜,她錯了。
錯了錯了錯了!她錯了,那個男人從一開始,從最最開始,就沒有將她放在眼內。他娶妻生子,他揚名立萬,他利用她得到魔族消息一步一步踏上今天的位置,不過是利用她,利用她登上他想要的位置,走上屬於他一個人的榮耀光華。
他愛著的,從來都不是她,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她,他企圖得到的,從來都不是她的人,她的情,不過是她背後,背後掌控的魔族,他們的命,他們的死帶給他的榮光。
十指扣緊,力道刺破了血肉,鮮血滋味,也不過一種厭惡的氣息。
他說:“我與她不過是利用與被利用的關係,其他的,什麼也不是,一切,不過逢場作戲,一切,不過是忍辱負重,為了正道安危。”
好一個正人君子,好一個為正道安危犧牲自己的男人,哈哈哈哈,好一個,好一個隻不過利用一個墮落的魔族達到毀滅魔族目的的謙謙君子。林乾玹,果然是好樣的,好樣的!
狂笑之聲從山巔響起,像是破曉高歌,她笑得彎了腰,笑得寒風刺骨而不自知,隻是那種笑聲背後,再也沒有喜歡,再也沒有情感,再也……沒有對那個人的眷戀。一切不過欺騙,不過欺騙……
“嗬嗬,青玨啊青玨,你太可悲了呢……”
幾聲破空之聲響起,原本毫無表情的臉上秀麗的眉緊蹙在一起,糾結出一道優美的弧度,卻顯得更為冰寒,那一刻,冷漠的臉上勾動著萬千變化,最終於憤恨後被無情取代。
“青玨,引頸受戮吧。”那一個聲音再也沒有任何的溫柔,也沒有任何寵溺甜蜜,有的,隻是毫無感情的絕殺之態。男人白色衣襟翻飛,在整個人群中更為出彩,鶴立雞群,比之謫仙更加飄逸俊美,她轉頭,便看見男人的優雅,卻看不到她曾經看到過的,對那個女人才有的溫柔。
一切都不過是她的一廂情願,一切都不過是她自己對自己的安慰,她自以為是,男人每一次對她笑,哪裏是因為喜歡,不過是不得不演戲,不得不虛與委蛇。那種笑,她堂堂魔君如何不識,可是她就是被那種笑迷惑了心智,甚至頻頻被欺騙也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