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舊日同盟(一)(1 / 3)

鐵柵欄門打開時發出劇烈的金屬摩擦和轟鳴聲,接著,馬車便魚貫而出,車隊的排頭和末尾都是客車,而中間則明顯是一些運貨馬車,所有的馬車都一律蓋著黑布,連客車的窗簾都拉得緊緊的,好像害怕有人看見裏麵的內容一樣,所有的車夫都一律穿著灰色,簡單,毫無生氣的長袍,就好像下葬的死者身上草草卷著的席子,沒有人露出臉來,馬車雖然走得很快,但卻安靜的要死,仿佛死亡親自駕馭的靈車。

車隊的最後一輛馬車也離開之後,庭院裏頓時變得冷冷清清,就好像被完全拋棄了一樣,這也許與莊園本身的蕭瑟有關,庭院裏落滿樹葉,大多數櫻桃樹早就枯死了,花壇裏卻瘋長著野草,連庭院中心的雕像也因為雨水的洗刷和灰塵而變得黯淡無光,當曾經與暴風雨一起肆虐的大風吹起,花園哪裏就傳來了鐵門晃蕩的吱嘎聲。

——這些都是再正常不過的,因為瓦倫海特莊園本來就是一座荒棄已久的莊園,其最後一任主人康拉德·瓦倫海特死於“猩紅少女”以後,教會封鎖並且查沒了整個莊園,在那之後就不再有人願意住在這染了瘟疫的地方了,連乞丐都不來,孤零零冷清清地在沼澤和荒野中矗立著,四周一片荒蕪。

有著獅頭徽記的大門依舊開著,沒有人想要把曾經輝煌,但現在隻留下斑斑鏽跡的它再關起來,莊園的輝煌已經是個過往的故事了,就像瓦倫海特的名字一樣。在庭院裏還停有最後一輛黑色的馬車,車夫在座位上靜靜地等待著什麼,天色還沒有太晚,但遠處的雲層斑斑駁駁,層層疊疊,好像巨蜥身上的鱗片,混著腥味和濕氣的風又開始刮了起來,另一場雨的腳步已經隨著遠處的悶雷和有些硫磺味的清冽氣息緩緩逼近。

莊園主府邸那扇老舊的紅木門忽然打開了,拂落了不少被雨水浸透的樹葉,從門裏走出一個與這景象幾乎完全不搭調的男人,手裏提著兩個小木箱,他穿著帶褶子和切口,好像貴族的華麗衣服,卻沒有任何紋章或是徽記,藍色的衣服上有著金線,還有很罕見的靛青,這種靛青是用蓼藍和一種特殊的貝類做出來的,十分稀有,男人身材矮小,大概隻有5.5英尺,但又顯得有些發福,肚子溜圓,扣帶都墜到了肚腩下麵,配上他的光頭,就好像一個比例不太勻稱的大頭娃娃,他提著的箱子似乎不輕,因為男子走向馬車的動作顯得十分費力和笨拙。

突然間他停了下來,將木箱放在一邊,伸手在車輪前撿起了什麼。

那是一枚遺落在地上的塔倫爾,單麵鑄模,男子看了硬幣一眼,又看了馬車一眼,似乎有點心情複雜地把硬幣塞進了口袋,接著重新提起木箱,把它們扔上馬車後麵的行李座。登上了馬車,不一會,最後的這輛馬車也駛離了大門,留下徹底荒棄了的莊園,再也沒人去把門關上。

在四周都是沼澤的小路上,一陣強風帶著逼近的大雨掃了上來,很快將一切都籠罩在冰冷的雨霧中,天色也變得越來越黑了,馬車看起來卻絲毫沒有減速,乘客和車夫都沉默無聲,就像鄉間的魑魅魍魎,孤魂野鬼一樣。

突然,男子聽到響聲,抬起頭,看到馬車車廂的門打開了,一個渾身濕透的人從車夫的座位上沿著邊緣的踏板鑽了進來,帶著一股狂風和雨滴,直接坐在他的對麵,男子看起來並不驚訝,盡管他已經被這瞬間的雨水打了個渾身濕透。

“鄧肯·布萊迪。”他開口道。

“曼奇亞。”坐在他對麵的人摘下兜帽,同時把手槍從懷裏拿了出來,“要找你可真是辛苦萬分。”

監察官把槍管橫過來拍了拍胸口,曼奇亞沉默了一下,把手也伸進懷裏,將手槍拿出來,打開扣簧將火藥池裏的底火倒掉,扳機放回去,槍口向下把子彈和火藥倒出來,曼奇亞對著鄧肯伸出手,展示手中的槍彈和火藥粉,然後打開車廂門丟了出去,才把手槍調轉了個方向,放在身邊的座位上。

“你應該提前預約,鄧肯·布萊迪。我很忙。”

“忙著勾搭教團的女祭司,還是忙於逃離教會的追捕?”

“也許都有。”

“這不像你的性格,曼奇亞·弗裏瑟。”鄧肯也放下了槍,但放在自己的腿上,“去像是普通蠡賊一樣盜撈?至少不像你7年前的樣子,和我對你一貫的評價。”他的語氣充滿戲謔,“看起來生活窘迫?”

“那可是該死的七個春天和冬天啊,鄧肯·布萊迪,七年都夠一個孩子長大了,也夠人變老了,一些人甚至你在7年裏就再也不會見到了,你當我這段時間去哪了?塞在藏古院的藥液裏嗎?”(注①:教會七部之一,負責收藏古書,聖徒遺骸,其中部分遺骸等有機部分需要使用福馬林藥液進行保存)

“是啊,你看起來更胖了,也更矮了。”監察官諷刺道。

“胖,有可能,矮,不可能了,我還沒那麼老。”曼奇亞反擊道,“那你呢,我甚至不用仔細看,就能感覺到傷痕,頹廢,衰老,人生不如意,孤苦伶仃,”他吸了下鼻子,“以及宿醉和沒洗的衣服,看起來教會依舊沒學會怎麼好好對待他們的鷹犬。”

“他們付錢。”

“比雇個高級妓女還便宜,監察官是用來保護作為審判官的修士,和那些導盲惡犬的,他們也會保護你,或是你的家人們嗎?除了那什麼用也沒有,幾乎沒有人會去貫徹的保密規則?你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身份,和我做過監察官的往事,然後你還因此找到了我。這種事足夠讓我對教會的‘保護’沒信心了。”

“我不是以教會的名義來找你的,曼奇亞。”鄧肯說,“我也不是來拘捕你的,我沒興趣去攤上與我無關的工作,自然,沒人知道我來到布維裏,和你的事情。”

“我知道。”

“你知道?”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見你?”前卡坦尼亞的監察官,也是曾經“蠅頭小事”的老板轉頭看向窗外,大雨洗刷著車門上的玻璃,外麵隻有單調的水聲,什麼都看不清楚,“我給你個建議吧,鄧肯·布萊迪,你在塔蘭伊斯待的太久了,隱匿的技術沒以前好了,卡坦尼亞的教會也有自己的監察官,想查到你的底細輕而易舉。”

“嗯——哼,我不會告訴他們你在哪的。”

“你以為這樣就完了嗎?紫晶教團也對你恨之入骨,也許他們不能大規模地報複教會和皇室,但是把幾個鷹犬的屍體掛在路邊以儆效尤還是非常樂意的,尤其是教會根本不在乎你是死是活的時候,沒有我的默許,你認為換件愚蠢的長袍就能混進莊園,還坐在運送我的馬車上嗎?”

“我以為這是你們的習慣。”鄧肯用著和之前曼奇亞類似的語氣回答,“你知道我的名字,我的身份,老朋友,你還曾經是卡坦尼亞的監察官。”

“早就不像以前那樣好用了,鄧肯,我手裏隻有一些自己的來源還能用,七年前當我辭去這工作的時候教會就在嚐試接管情報網和線人名單了,他們現在應該有了自己的體係。”

“足夠了,我需要你幫我些忙,老友。”

“你會把麻煩引來的。”

“麻煩早就來了,曼奇亞,朋友,教會要找你的話,最多隻會比我慢個半天,如果你一開始就不想讓任何人找到你的話,你至少得把博爾加·卡西迪處理掉,他不僅還有舌頭,能喘氣,甚至還記得莊園的事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