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們胯下的馬蹄聲一路響過過那道門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傍晚了。
當地人說,那道門叫做“裸麥之門”,這個名字沒有什麼意義所在,甚至記住它的人都不太多,因為瓦列格馬隻有一道門在那裏,這整座鎮子都沒有大到需要另一道門,城門顯得還有點新,開合的時候還不時會發出破了的風箱一樣的聲音。傳說曾經整個鎮子的人早上都聽著這聲音起床,比公雞都好用。
但現在那道門卻不響了,因為幾天前當老帕維克準備一早上打開它的時候,不知道鏽了多少年的老門栓卻脫落了,大概400多磅的硬木頭和金屬就這麼朝著可憐的老頭身上倒了下去,那天早上所有人都被吵醒了。換了一扇新門花了鎮民們兩個多星期的時間,比他們埋掉並且忘了帕維克的時間要久得多,在那段時間裏很多人早上都起不來床。所以,“裸麥之門”是瓦列格馬裏最新的東西,至少是個暫時不會見到老鼠,新到值得居民為它取個名字的地方。
他們放緩了速度,慢慢地沿著街道步行,雖然天氣才剛過晚春,但瓦列格馬的空氣就已經變得濕熱起來,尤其是對於這些人身上裹得緊緊的鬥篷而言,絨布織出來的鬥篷,盡管沒有任何標記,但足夠讓當地人那種破舊的粗麻布衣服無地自容了,有些人的臉頰和脖子上已經掛滿汗珠,但他們一點解開那鬥篷的打算都沒有。
這些不速之客似乎打算在這樣的時刻裏盡可能地保持低調,不引人注目,但是不用看到那些銀色的馬刺,銀線鑲邊的皮手套,鬥篷下麵偶爾露出的劍鞘和上麵的寶石,光是那一行5匹馬就已經夠引人矚目了,整個瓦列格馬都沒有這麼多的馬,自然也不會有足夠大的馬廄來安置這些高大,俊美的坐騎,鎮內隻有一個鐵匠,兼顧釘馬掌和做馬僮的活計,也隻有一個木匠,一個箍桶匠和一個腳夫,老守衛帕維克是僅剩的兩個守衛之一,接任他的是他的孫子,紅頭發的一臉雀斑的半大點小孩子,一副還沒長開的樣子。在太陽落山之前,所有的店鋪都關門了,被他們驚動的瓦列格馬的鎮民保持了一貫以來的絕佳作風,從木板的縫隙,窗戶後麵和暗處靜悄悄地看著騎手們下了馬,聚成一團,集體走進了“捕鼠夾”,肮髒不堪,但卻是瓦列格馬唯一的酒館。
酒保叉開雙腿,坐在一個高於櫃台的老酒桶上,店裏隻有櫃台附近有幾把椅子,剩下的都是被用作凳子的酒桶,或躺或立著,他用著一塊看不出顏色的布擦拭著幾個大小不一致的杯子。為首進來的人還沒有停下腳步,就甩給他一枚銀幣。
“啤酒。”穿黑色鬥篷的人用一種壓抑了的聲音說道,“找些幹淨貨。”他似乎很有意地看了一眼酒保坐著的大酒桶,強調道。酒保拿過銀幣,沒有立即站起來,反而抬起眼睛看著魚貫而入的所有人。
“沒有那麼多人的份。”
“隻是我的。”穿黑色鬥篷的人回答。
黑鬥篷的人很快占領了酒館裏的一張小桌子,盡管隻有吧台才沒有任何一個人,但他們很理所當然地趕走了那張桌子上唯一的顧客,這並沒花費多長時間,甚至沒有說一句話,亮亮鬥篷下麵藏著的劍鞘,華麗的馬靴,那個本地人就聰明的自己換了個地方了。他身上沒有一個地方不是油膩兮兮的,就像那個酒保,就像這裏的其他客人,就像“捕鼠夾”這個酒館一樣。老鼠在滿地亂跑,公然在盤子裏上躥下跳。
黑鬥篷的人的同伴圍在他的身邊,把他圍在中間,他們的眼神到處亂瞄,反倒更像老鼠一些,隻有他點了一杯酒,但卻似乎沒有喝的意思,就連拿起來的意思都沒有,他用帶有嫌惡的眼光打量一切,似乎連靴子底都不想沾到這裏的地麵一樣。盡管瓦列格馬自開春以來一場雨也沒下,但酒館裏的地麵還是黏黏的,濕濕的,鋪著稻草的地麵發出漚爛的,酸臭的,還有股尿騷味的氣味。
酒保倒是看起來非常不滿了,他撓了撓蓬亂,頭發一綹一綹結在一起的頭,接著在那塊布上抹了抹手,一直對黑鬥篷們翻著白眼,那個被趕走的胖光頭反而坐到了櫃台旁邊。
“5個人隻點了一杯!”他的聲音不大,剛好能讓角落裏的人聽到,但又能夠裝沒聽見。
“這幾個怪家夥是什麼來頭?”胖光頭撓了撓肩膀和後頸上的贅肉,他的聲音要小得多了,也不直接去看那5個人,酒保一早就在打量他們,從鬥篷裏露出的領口到沾滿泥濘和棕塵的靴子。
“提爾斯蘭來的人。”
“你確定,從他們身上聞到醃酸菜味了?”
“就算是有你在跟前也根本聞不出來,你這個笨蛋,拉馬克,到處都是你吐的屎,他們的手套上有提爾斯蘭的標記,全大陸都知道隻有這幫鄉巴佬這個時候還穿的那麼厚。”
“我從沒去過提爾斯蘭,就算你把他們的標記扔在我麵前都認不出來。”叫做拉馬克的胖光頭開始揉著頭上,盡管已經過了傍晚,但天氣仍舊悶熱無比,很快抹過的地方又開始出汗,“我是在問,這幫家夥從南方橫穿整個大陸到塔塔利亞幹什麼——”
在竊竊私語的並不隻有他們兩個人,雖然瓦列格馬的鎮民們已經學會了如何不惹麻煩,但管住他們的嘴可是很難的,就算是一直冷著臉窩在角落裏的黑鬥篷們也不例外,幾個人反複地看著外麵暗下來的天色和外麵的門口,仿佛在等什麼人又好像在擔心什麼人進來。
終於,在所有人都敬而遠之的時候,另一個人卻站了起來,而且直直地向著黑鬥篷們走去,他的裝束和本地人沒什麼差別,長著一副缺乏生氣的棕色短發,髒兮兮的,裏麵不知道積了多久的灰塵和泥巴,敞開懷的破衣服原來大概是白色的,露出濃密的胸毛,腰間的皮帶裏倒歪斜地掛著褲子,幾個黑鬥篷站了起來,有的已經撩開隨意搭在身體一邊的披風,把手放在鯊魚皮鞘的劍柄上,但沒有拔出來,中間的那個人卻一動不動,隻是用眼睛緊緊盯著這個看起來不知死的鄉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