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珍走在讓枝繁葉茂法桐樹嚴密包裹的老柏油路上,風已經越來越大,吹的有些葉子在阿珍的麵前飄過落在地上,又很快讓風吹的旋轉翻滾著從腳下走開。
這天氣真是鬼怪的很,上午還是晴空萬裏,現在黑色的雲像是壓在了梧桐樹梢上,風裏偶樂帶著幾點雨滴,讓阿珍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破舊的筒子樓在現代來講很是另類,這座南方的小城雖然不算發達,但這樣的建築也不多了,像是被人遺忘的老人一樣,安靜的站在喧鬧城市的角落裏,阿珍老是想這應當是七十年代或者更早,牆上字跡斑駁字跡,各式通下水道開鎖的小廣告像是個衰老的人紋滿了紋身。
對於阿珍來講,這裏卻是來這個小城以後唯一的家,盡管工作換過不少,但是這裏從來沒有換過,以至於每次上班都要擠上六站的公交車,卻熱切地想回到這裏。家是在三樓長長的走廊的最後一間,本來是一個兩居室,卻讓算計的房主用木板從中間隔成了兩間,這樣就可以居住兩戶人家,也有了兩份收入。每家隻有一個臥室與半個客廳,又創造性地把窗改成了門,這樣就成了相對獨立的兩戶。雖然名義上是兩戶人家,其實與一戶也相差不多,因為木板的隔音效果太差,阿珍甚至有時候可以聽到隔壁女人悠長又囂張的放屁聲音。每當這個時候,阿珍與大陽就會眼神相交,用手捂著嘴笑起來。
推開門迎來一股熟悉的黴味,阿珍想這肯定又是大陽那個懶鬼無賴沒有曬洗了的衣服。
其實也不能全怪大陽,這棟老樓讓周圍高大的寫字樓遮著,那還有一絲陽光進來。阿珍把自已扔進了小被窩裏,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以後,才慢慢回顧起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派出所裏的禿頭民警裏例行公事一樣給她講,昨晚大陽把自已服裝廠公司的財務門給撬開了,東西倒是沒有翻到多少,不過讓巡查的保衛老黃給堵在屋裏了,新來的保衛老黃一定不知道大陽的威名,在辦公樓走廊裏大喊大叫,惹惱了大陽,手持著撬棍就衝出去和老黃打在了一起,也許是有意,也許是無意,反正一下打在了老黃的右耳上,讓老黃當場就暈了過去。
事後在醫院檢查出了嚴重的腦震蕩,甚至可能以後可能生活都不能自理。
這下完了,阿珍想。還沒等阿珍緩過神來,那個禿頭又補充了幾句,大意是不會像前幾次一樣關幾天幾個月就出來了,這次最少要判個7年以上,有可能還要多。
阿珍腦袋像空了一樣,這件事像早已預料到了又好像很突然的擺在了阿珍麵前,讓阿珍不知道怎麼要回複警察的問話,幸虧阿珍已經熟悉了這裏的程序,習慣又慌亂地走完了一整套手續。
七年是多久?阿珍心裏一點底也沒有,好像又不是很長,離開村裏來到這個叫沙市的城市也已經近二十幾年了,和大陽混在一起也足足有近二十年了,阿珍仔細想了一下,三十五歲了啊,又好像不對,明明那個跟著大陽走街竄巷耀武楊威的小平頭姑娘就是昨天,仿佛一扭頭還能看見她把老師的自行車放氣,然後哈哈大笑著跑開。七年到底是多長時間?
難得回想下過往的事,往常阿珍忙碌的比拉磨盤的驢子還累,可究竟在忙些什麼,又怎麼會累,阿珍說不上來,回過頭來前麵的時間像空空的,什麼都沒有。
阿珍腦袋想破了也想不起來媽媽的樣子,也可能媽媽從來沒有走進過自已的記憶就離開了,模糊的隻有充滿了藥味的屋子。爸爸隻是躺著,去上學的時候躺著,等自已下了課回來還是躺著。爺爺還教過自已在熗人的灶上煮些難聞的東西,阿珍常常想為什麼會給床上的那個男人喝這樣難聞難喝的東西。
然後,然後是什麼,好像真的沒有了。在割草與煮那些難聞的湯的時間裏,阿珍讀完了小學,又到了鎮上初中。
每到上課鈴響到最後,阿珍才會出現在教室門口,初三的時候阿珍已經知道絕對上不了高中或者中專。阿珍自已連想都沒有想過,因為和自已關係最好的陳美榕,已經在初二的時候就去了很遠的一個很繁華叫深圳的大城市打工,過年回來的時候還給自已帶回了一件好看的衣服,說是廠裏發的。打扮也好看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