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雙目失明(1 / 2)

九月的滬申市,季風南退,暑氣漸消。

浸潤在這樣的時光裏,天空與人心似乎都變得澄澈高闊。

可惜,滬申交大附屬第一人民醫院眼科住院部的病患與醫護們無緣這份大化平等施與眾生的寧靜。陣陣無理取鬧的喝罵聲正從走廊盡頭一間獨立病房中透過半開的門扉不斷傳出,並且越來越得勁。

“你有啥子用?連杯水都倒不好,這麼熱你是要燙豬啊……不準關門!”伴隨著“啪”的一聲脆響,那道似乎因情緒激動而略微走調的男音繼續喋喋不休:“絆都絆不爛的杯子,一股子塑料味。勞資舌甜又沒瞎,快拿起滾……”

聽到這段噪音者無不皺眉露出嫌惡的臉色,臨近的病房中抱怨與議論聲此起彼伏。

第六,雙人病室——

8號床家屬:“1病房那個sc小夥子又吵起來了,值班的護士幹嘛去了還不過來讓他閉嘴。”

7號床病人:“你也可以去喊他閉嘴哈?”

8號床家屬:“勸不住。你越跟他吵他是越起勁。現在他就是崩潰絕望,心理病態了,逮著人就罵,你拿他有什麼辦法?有個洋詞怎麼說的來著?叫‘歇斯底裏’,就是指這種。”

第三,單人病室——

病人:“哎,那小夥子年紀輕輕的也是造孽,聽說才剛畢業工作了沒幾個月,兩隻眼睛就都被激光給燒瞎了。賠償再多又如何,人一輩子就這麼毀了……”

護工:“沒得多少賠償的,前幾天4病房出院一個,也跟他差不多,評定一級傷殘,國家規定賠償27個月工資。你說他剛畢業半年不到,估計還是實習生,一個月能有多少工資?”

第五,雙人病室——

5號床病人:“可惜他那麼漂亮個媳婦了。現在男人落得個殘疾,加上他如今這個性格,我估計守不住,兩個人今後根本沒法好好過日子。”

6號床病人:“你說長頭發那個?那麼小,哪是他媳婦哦,他妹妹。就在這棟樓背後,交大裏念大學,有些神經兮兮的,說是在軍訓,已經兩天沒過來了。”

5號床家屬甲:“還有個女的,他說的應該是穿白衣裳,長得比較高那一個,不是啥媳婦,是女朋友。那女娃兒還在讀大學,是專門請假過來陪他的。”

5號床家屬乙:“是他女朋友?我還以為是請的護工,一天到晚被吼得那麼凶連句嘴都不還。”

6號床家屬:“確實有個護工,不過那小夥子主要是他女朋友在照顧。你說現在社會多麼現實,這麼好的女娃兒哪裏去找?結果有人遇到了還不曉得珍惜……”

6號床護工:“就算他曉得珍惜也處不長,像這種情況就該找個會照顧人的,也有點殘疾,醜點的婆娘互相將就一輩子,反正是美是醜他都看不到。”

5號床家屬甲(笑容逐漸猥瑣):“是極是極,正所謂人醜@#¥%~,關了燈,其實都一樣……”

……

五號病房的議論還在繼續,一號病房內的咆哮喝罵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停息。

沈琮[cóng]呆呆地靠坐在病床上,鼻息有些不勻地微喘著。這次出奇的沒有被值班護士或者醫生中途打斷,似乎罵得累了才盡興收聲,他反而覺得缺了些什麼。

暗暗吞了一口唾沫,陣陣金桂的芬芳從學園的方向飄蕩過來,縈繞在沈琮失明後變得異常敏感的鼻端。隱約混雜其間的絲縷幽香提醒著他,默不作聲地承受了羞辱指責與無端謾罵的姒雪瑩確實還留在身邊。

姒雪瑩的呼吸輕細和緩,似乎剛才麵對的狂轟濫炸沒有在她的心湖上驚起一絲波瀾。即使以沈琮同樣變得更加敏感的聽覺,也難以在嘈雜的白日裏依靠呼吸聲分辨出她的位置。

沈琮看不到姒雪瑩的表情,隻能暗自猜測她應該是從最開始很痛苦逐漸變得對他的言語傷害感到麻木。

轉入這所具有國內頂尖眼底外科醫療條件的醫院已經接近一周,從第二天得知雙目恢複無望起他便以煩躁崩潰為由對姒雪瑩惡言相向,即便雙方家長親朋在旁也毫無顧忌。到了最近兩天姒雪瑩獨自照看他時,更是變本加厲,鬧得旁觀者都看不下去幾度過來製止他了。

姒雪瑩坐在對麵的陪護床上,靜靜地注視著沈琮木然的臉色,神情看似平靜恬淡,眉宇間卻纏著一抹憂愁疼惜。沈琮的無理取鬧,自暴自棄,懦弱地拿她發泄自己對命運的憤怒,肆意踐踏著她尊嚴的行為根本沒有改變她看向他目光中的柔情。

“沈琮,你知道嗎……”

她突然開口,從陪護床上起身,慢慢地踱到沈琮的病床前重新坐下,側身看向他聞聲望向自己,卻因無法視物而微微偏離目標的雙眸:“你扮的惡人,真的一點也不像,第一天晚上我就識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