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董鹿晗便來到了萬花樓,原是來接傷勢已然大好的金承恩。董鹿晗原本想再次前去拜謝雲姬,但無奈又一次被婉拒了。可董鹿晗是個執拗的人,不願欠他人的情分太多。便問道:“雨溪,你能告訴我雲姬姑娘平日裏都鍾情於哪些事物嗎?”
喬雨溪笑了笑,答道:“大姐性情孤僻淡薄,唯獨對古曲頗為熱衷。鹿晗,你要是想送她什麼東西,我勸你還是不要了,免得招她不開心。”
董鹿晗聽後說道:“你別擔心,我定不會用那些俗物惹雲姑娘生氣。”隻見她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喬雨溪和金承恩都不明所以的看著她。
隻聽董鹿晗又問道:“雨溪,可否借古琴一用?”
喬雨溪木訥的點了點頭,轉身回房取了一方古琴出來。董鹿晗接過古琴,歎道:“好一方蕉葉古琴!”說罷,便輕輕的將它放在了石桌上。
還沒等喬雨溪反應過來,董鹿晗已經奏響了一曲【瀟湘水雲】。這是一首古曲,等閑之輩,完全駕馭不了。但董鹿晗年紀輕輕,技藝卻已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喬雨溪也算是識別音樂的行家,但今日聽得此曲,方才領會到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涵義。
這萬花樓裏都是些技藝不凡的女子,這些姑娘一聽到董鹿晗的琴音,竟然紛紛來到了花園裏。嬌豔的麵容上透露著如癡如醉的表情,好似聽得這一曲,此生無悔。就連江南月和風曉虞都聞音而來,想要一探究竟。這二人見是董鹿晗在此彈奏,紛紛驚奇不已,不由得感歎這年紀輕輕的少年,竟果真如京都人傳送的那般神秘莫測。
當董鹿晗奏到【水接天隅】這一段時,花園裏已經站滿了人,就連那冷若冰霜的紫冰都被這天籟之音吸引到此。她遠遠的望著這個少年,又忍不住回想起了那個拿著書信的人,站在樓下,微微揚著頭,淺笑。這一次,她又被這少年的琴音所吸引,看她安靜撫琴的神態,是那樣動人,心下不禁對她的好奇又增添了幾分。
而一直站在一旁的喬雨溪,從頭到尾都被這眼前的一切所震驚。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董鹿晗是個難解的謎題,在她身上有太多的不可思議。而董鹿晗一次次的將不可思議化作現實,這令喬雨溪折服,動容。
金承恩默默的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看著董鹿晗,一臉的柔情,他心裏突然回憶起那個默默在亭台裏撫琴的女子。
一曲作罷,眾人還未回過神來。董鹿晗已經慢慢站起身來,白玉無瑕的臉上竟掛了幾分紅暈,原是從沒在這麼多人麵前撫過琴,竟還都是些技藝超群的姑娘,這反倒讓她羞澀了起來。
風曉虞是個直性子,她一直沒同董鹿晗交談過。原先隻奇怪江南月等人為何會對一個年輕人另眼相待,經過今日,她才算明了。她緩緩走了過來,笑道:“公子的琴技真乃世所罕見,我萬花樓眾姐妹今日有幸,得此一聞,終生無憾已。”
董鹿晗見是風曉虞,心下也著實開心,謙遜道:“風姑娘過獎,這首曲子,能被你們喜歡,也是它的福分了。”
風曉虞聽了董鹿晗的這番回話,更是對她另眼相待了,深覺能彈奏出如此妙音的人,非得是個對世事深懷感性的人。
江南月也誇讚道:“我隻當是誰竟有如此能耐,原來是晗公子你啊,當真令人如沐春風!”
江南月的這番誇讚更令董鹿晗不好意思了,臉頰上的紅暈更加明顯了,竟惹得眾人紛紛笑了起來。喬雨溪跟董鹿晗的關係要更近一層,趕緊解圍道:“我原先還不明白你又是問我雲姐姐的喜好,又是向我借古琴一用是什麼意思,現下總算清楚啦。你放心,你的這番心意,想必我大姐,也會銘記一生的。”
“呀,這麼好的主意,虧你想的出來!我看大姐這會兒一定感慨良多了。”
風曉虞回應道。
果不其然,一個小丫頭急匆匆的跑來,遞給了董鹿晗一張黃紙,上書;高山流水,後會有期,雲姬。
字跡清秀中透著勁力,是難得的好字,董鹿晗感歎道:“雲姬姑娘,才人也!”
隻聽江南月笑了起來,說道:“你們兩個啊,真是天涯遇知音,無巧不成書。”
董鹿晗此時心中感慨萬千,說道:“萬花樓人才輩出,鹿晗得與各位姑娘相交,三生之幸!”
風曉虞少有的感性道:“你以後便叫我們姐姐吧,別姑娘姑娘的叫著了,反倒見外。”說罷,笑意盈盈的看著鹿晗,美人的笑,令人沉醉。
江南月也應道:“是了是了,本該如此,隻不知晗公子,可願意喚我們這些風塵女子一聲姐姐?”
董鹿晗那高興的神情早已將答案呼之欲出,隻聽她說道:“再好不過了,晗兒見過二位姐姐!”
江南月和風曉虞高興之餘,還不忘調侃道:“咦,是三位姐姐呀,你看!”邊說邊指向了花叢處,董鹿晗順勢看去,卻見到了那冰一樣的女子,宛若化開了的寒冰花一般站在陽光下,盈盈笑著。
紫冰緩緩走了過來,語氣似也像化開的雪水般,清冷含蓄:“好一曲【瀟湘水雲】,好一句【姐姐】”。
紫冰這話令董鹿晗心頭升起了一股暖意,她笑道:“多謝姐姐讚許,晗兒之前多有得罪,望紫冰姐姐莫怪。”
紫冰微微一笑,說道:“月姐姐說的很好不是麼?”
眾人一時不解,紛紛側頭看向她。董鹿晗也略顯呆滯的望向她。
紫冰看了看她,抿嘴輕笑,念道:“無巧不成書。”
董鹿晗聽了這話,心裏一暖,忽覺紫冰果真是個難得的奇女子,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幾個人又交談了一會兒,董鹿晗便和金承恩告辭離去。隻琴音猶在耳旁,令人無限遐想。
在金承恩的陪同下,二人來到了大齊宮的北門。隻見一輛馬車停在路邊,見到董鹿晗來了,猛然從門簾裏鑽出了一個人來,正是太子齊殿。
“老師,許久未曾相見,殿兒甚為想念!”太子齊殿欣喜道。董鹿晗溫聲笑道:“讓你掛心了,車上說吧。”
馬車穿過了皇城大道,不多時便停在了恭王府門前。
府外侍衛上前一看,瞧是當今太子和太子太傅,趕忙進去稟報。
“太子殿下,晗公子!”小王爺齊穆率先迎了出來,許久不見,他更平添了幾分神采。
齊殿趕緊將他扶起,笑道:“今日弟弟專程來為哥哥賀喜,咱們兄弟之間,不必多禮。”說罷,幾個人已然走進了府邸。
這是董鹿晗第一次來到恭王府,竟發現這王府被布置的格外雅致,跟齊偌的行事作風竟絲毫對不上邊,心下不免有些好奇。
穿過了前廳,幾個人來到了花園,卻更是另一番鳥語花香的景致,令人心曠神怡。湖中心屹立著一座亭台,倒像是自己院落裏的那一個。
連跟在一旁的金承恩都小聲說道:“你瞧,這亭子正向你在那裏彈琴的那一座。”董鹿晗笑了笑,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倒是第一次體會。
齊穆聽了金承恩的話,忍不住笑道:“這亭子是我妹妹平時喜歡呆的地方,哈哈,我這個妹妹啊,被我和父王寵壞了,當初她說要在這湖中心蓋一座隻屬於自己的亭台,那時她才八歲啊,哈哈,我父王整整用了一年才把它建成,當真不易啊。”
幾個人邊說邊笑,唯獨董鹿晗的心裏七上八下。原來,她家裏的那座亭台,也是在她八歲那年建成。這樣的巧合,令董鹿晗莫名的感到不安,甚至有些抗拒。
不一會兒,他們就來到了正廳,隻見一個儀表不凡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想必就是那個功蓋朝野的王爺齊曦。再一看,隻見齊曦身後還跟著一個身穿素衣的和尚。那和尚麵容幹淨,不悲不喜,不嗔不怒,隻眉宇間隱隱夾雜著一絲執念。
董鹿晗還在觀察那個和尚,忽被齊曦那聲如洪鍾的笑聲給打斷了:“哈哈哈…今日太子大駕光臨,本王很是高興啊。”
“侄兒給叔叔請安。”齊殿趕緊上前問安。
齊曦看著他敦厚的笑了笑,鼻梁處的褶痕異常明顯,想必是戰爭帶給他的印記。
隻見他忽然看向了一旁的董鹿晗,打量一番後,滿意的笑了笑,意味深長的問道:“你就是太子的老師,鹿晗公子吧?”
董鹿晗謙遜答道:“晚輩不敢,鹿晗見過王爺。”
那一直安安靜靜站在齊曦身後的和尚突然抬眼望了望董鹿晗,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
董鹿晗與他對視了一下,緊接著又被齊曦的笑聲打斷了。
“哈哈哈…好,好啊,果真是難得的人才。”齊曦似是非常高興,一直看著董鹿晗笑。
眾人落座後,齊殿抱歉道:“兄長成親當日,弟弟有事脫不開身,今日特同老師一起前來補賀,還望叔叔和兄長不要介懷。”
齊穆笑道:“太子說的哪裏話,小王不知有多高興呢。”
齊曦也道:“是啊,太子別太見外了。你這哥哥隨我在外征戰多年,一直未有家室,如今難得定下心來,本王也總算了了件心思。”
齊殿應道:“叔叔說的是,朝廷上下,無不為兄長感到高興。侄兒還聽說,王妃嫂嫂還是個容顏傾世的美人呢,兄長真是好福氣呢。”
說到這裏,這一向血氣方剛的漢子竟也突然變得溫順起來,不好意思的笑道:“殿下過獎了,內子的確是我此生難得一遇的瑰寶,今生有她作伴,我也無憾了。”
能讓一個血性漢子說出這麼柔情蜜意的話來,可見的確不是一個普通的美人能做到的。
董鹿晗一邊聽他們說話,一邊悄悄的繼續打量著那個和尚。隻見他默默細數著手中那串墨綠色的念珠,似乎並不在意其他人都說了什麼。
這時,齊曦忽然感歎道:“本王老了,隻期盼穆兒早日為我恭王府延續香火,也好弄孫作樂,以後,這大齊江山,就靠你們年輕人了。”說罷,忽然看了一眼董鹿晗。
齊殿立即寬慰道:“叔叔依然雄壯如當年,侄兒還每每回憶著我小時您教我拉弓射箭的情景呢。如今周齊兩國對峙不下,多虧了叔叔的北渭大軍震懾一方,否則,我大齊的邊境百姓不知又要如何受苦了。”
齊曦駐兵在外多年,一身病痛,但他的親哥哥,當今的皇帝齊肆,卻從來沒說過一句感念的話,這也不免造成了齊曦心中積聚了多年的症結,如今這番話從太子齊殿嘴裏說出,齊曦竟十分動容。他老懷安慰道:“有太子這番話,本王這一身病痛,統統不在話下了!太子心性純良,看重親情,這,是我們大齊的福分呐!”
齊殿謙遜的笑道:“侄兒以前頑劣,幸得老師提點,這才改邪歸正,勵誌做一個兢兢業業的好太子。”
齊曦滿意的點了點頭,看向了董鹿晗,讚許道:“年紀輕輕,竟有此作為,太子有你輔佐,當真無憂了。”話鋒一轉,忽又說道:“年輕人,今日本王第一次見你,卻是一見如故啊,你若不棄,倒不妨多來此走動走動,陪本王賞花逗鳥也是好的。”
董鹿晗剛想答話,卻看到那個和尚正望著自己,這一次,卻發現他在笑。雖然笑的很輕,但卻是他的第一個表情呢。
董鹿晗素來聽聞齊曦是個俠王,今日一見,的確不俗,見他這般對自己說,竟絲毫不介懷年齡而交朋友,當下也甚為感動,說道:“鹿晗幸得王爺賞識,今日第一次來府上做客,見王爺府上的裝飾極為雅致,想必王爺也是個善於觀察生活的人吧。如王爺不棄,鹿晗願同王爺做忘年之交,談天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