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桓?然然?”
再細細看看當前的少女,膚如凝脂,手如白玉,實在不像是鄉下人家養出來的孩子,隻有那略微熟悉的輪廓可以看出,正是林家的大姐兒,囡囡。
自從囡囡帶著三兄妹離開太平村,除了乘著馬車回來祭拜父母,由趙裏正相陪,並未在人前露臉,且趙裏正是個言出必行的,並未向家中透漏林家狀況,雖然後來林府救濟流民的事傳揚開來,諸人對“林家原是太平村人”這一句多有猜測,卻並未真正見過囡囡幾人,所以岑氏才這般驚訝。
之前明明是普通的鄉下少女,雖然跟著林夫子多少學了些詩書,後來家境貧困,也不得不跟著上山下田,再好的顏色也被風吹日曬的黯淡了,如今歸來,卻是變成了富貴人家的閨閣小姐一樣,也難怪岑氏一時沒有認出來。
囡囡見岑氏呆愣,也不意外,款款上前幾步,開口道:“突然上門,驚到趙嬸子了,隻是想歸家看看,到叔叔這裏取鑰匙。”又示意宜春上前奉上禮品,“這是帶來的些許薄禮,以謝趙叔叔對林家多有照拂。”
岑氏雖然善妒,實在不是個見錢眼開的,隻是對穿衣打扮多有熱衷,並不好奇上麵堆著的兩個盒子,直直盯著丫頭手上捧著的兩匹菱花緞子,想要就此“笑納”,卻因為前事撂不下臉麵,笑的訕訕的,“原來是囡囡啊,想回家看看?你趙叔叔不在家,我這就給你去取鑰匙。”話這樣說著,腳上卻不動彈。
秦三娘冷眼瞧著,有些不悅,趙裏正是個厚道精明的,怎麼找了這麼個蠢笨的婦人?哪有客人帶禮上門,竟是連杯水都沒請進去喝,隻盯著東西的道理?當下接過宜春手中的禮品,一把塞到岑氏懷裏,笑吟吟道:
“趙夫人莫多推搪,我們小姐急著歸家看看,煩請您快些個!”
岑氏像是沒聽出來這話中的擠兌,接過緞子歡天喜地的去取鑰匙了。
宜春也氣的牙根直癢,扶著小姐道:“小姐回車裏歇著吧,何必應付這樣的蠢人!”
囡囡拍拍她的手,“林府剛剛立足,還是做好禮節之事的好,免的被人說嘴輕狂。”又一歎,“何況這之中還有前人恩怨,我也是不耐煩理清的。”岑氏可以說是間接害了林母,可是誰又能想到會有亂兵來襲?趙叔叔又對自己姐弟四人頗多照拂,這其中的恩怨雜纏,自己也無法分明,索性做好表麵就算了。
不大工夫,岑氏就出來了,直愣愣的將鑰匙塞到囡囡手裏,“噥,這是鑰匙,囡囡也快些歸家吧。”說罷轉身關上大門,竟是沒二話了。
其實岑氏不是不懂林家已經今非昔比,實在心裏還有個疙瘩,有愧有悔,有懼有怕,又覺得夫君總會幫林家照管田地,看顧墳塋,就是家中,也不時的去打掃一番,兩相一比,倒是覺得林家欠自家的多些,這心中滋味竟是無法描述,實在做不出個什麼樣子來,才這般情狀。
門外眾人都是一陣氣急,卻聽小姐不緊不慢的說句“回家吧”,隻好打點起心情,照著指示回到林家。
秦三娘開了門,先請三位主子進去,又領著眾人打掃起房間來,其實並沒有多髒,隻是屋中的家什落了一層薄灰,想必是有人常來打掃,否則必然不會隻有這薄薄一層的。
囡囡環視著自己隻生活了幾日的房子,心中也頗多感慨,更別說小桓和然然了。幾人從廳堂走到裏屋,從裏屋走到書房,又從書房走到廚房,這院中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幾人生活的印記,自己初來時也是這樣的季節,直接麵對生身母親的死亡,破敗的家庭,三個悲傷茫然的孩子,而如今,林家已經在雲州站有一席之地,幾個孩子俱都懂事起來,就是自己,經曆了這麼多,也有了別樣的心境。
前世種種譬如昨日死,那些孤獨掙紮,失望仇恨,已經離自己越來越遠了——這輩子要珍惜的東西太多,想要得到的也太多,家,親人,安穩的生活,這才是如今的全部,為了這些,自己可以狠下心腸讓運府滿門抄斬,也可以貿然豪賭與庸王一爭長短,是啊,為了他們,有什麼是我不能做的呢?
蹲下身子,輕輕觸碰牆角開出了野菊,就是這樣卑微的生命,也要活出自己的華彩肆意,我,林一囡,又怎麼能辜負這重活一世的恩賜?
“小姐,門外有人說是陳家嬸子,過來幫忙,也送些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