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睜開好像用萬能膠粘在一起的眼皮,耳朵眼裏就鑽進一陣肝腸寸斷的哭聲,聽著抽抽噎噎的哭泣聲,安玉無意識地轉動呆愣愣的眼珠子,直直地盯著眼前不斷晃動的黑白人影,嘴巴一張一翕,想要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這是怎麼了?
她明明已經死了。
可——她現在好像還活著。
安玉渙散的目光漸漸聚焦到一起,周圍模糊的黑白人影逐漸清晰,兩張在記憶中本該是最熟悉,卻因為她的選擇變得無比陌生的臉闖入她狹窄的視野內。
曾經為救她這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妹妹,被車子撞了,活活拖了幾裏地,才咽下氣的大姐安心。還有,為了幫她複仇,出賣身體,周旋在無數男人中間,二十多歲就得重病過世的二姐安若。
“姐,二姐……”
兩聲姐,從她幹澀的喉嚨裏支離破碎地飄出,眼睛酸酸澀澀的,溫熱的液體從眼角蜂擁出來。安玉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伸手去拉近在咫尺的親人,然現實是,她用盡全身力氣,也沒能抬起一根手指頭。
她死了,又活了。
真好,真好,能再看到愛她如命,為了她連自己命都顧的兩個姐姐,真好!
“姐,你快來,妹兒醒過來了!”安若小心翼翼地用抹布端著滾燙的藥碗,從廚房走出來。
一看到睜開眼,慘白的小臉還沾著幾縷幹涸血漬的安玉,眼神一愣,隨即咋咋呼呼地大叫起來,手中的藥碗丟在一旁的破舊書桌上,跑到床前,雙手在衣服上隨意抹了幾把,繼而將手背擱到安心的額頭,過了會,她又把手背放到自己的額頭,看倆人的溫度差不多,嘴角立即咧開一絲雨過天青的笑容,不禁絮絮叨叨起來。
“妹兒,你總算醒過來了。你再不醒過來,大姐和我隻能去爸媽的墳前以死謝罪了……你不知道,那狗屁醫生居然說你沒救了,要我和姐給你準備後事,不過被我拿掃帚趕出去了……”
聽著二姐安若絮叨的話語,安玉嘴角輕勾,原本無神的眼眸在這一刻綻放出令人驚豔的光芒。她的目光貪婪而專注地凝視著二姐安若,心口的跳動一下比一下跳得厲害,就在她以為心快要突破胸口的那層薄薄的血皮跳出來時,一聲溫柔輕責從門口傳來。
“若,妹兒才剛醒。”
聽到來人的輕責,安玉猛地抬起頭,含淚的雙眼死死盯住站在門口,背著光的少女,看著安心掩藏在不合身外套下,到咽氣都沒彎下半寸的驕傲挺直的脊梁骨,安玉唇瓣顫抖,雙手死死地攥緊散發著一股子淡淡黴塵味舊棉被,口中癡癡地呢喃:“姐,姐,姐……還活著,真好,還活著,真好……”
這世上,沒什麼比姐妹三人還在一起更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