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二話 是非對錯難明辨(三)(1 / 2)

夜色深沉,空山幽寺,片片鵝毛,悄悄然然,卻是夜靜人難寐。

靈海寺內用來安置香客的院落,此時唯有東側右手第一間廂房中燭火依然還亮著。房內,一位老人的一隻胳膊搭在方桌上麵,蹙眉端坐。一位老婦人正在為坐在桌邊的老人添茶。兩人看年紀都約有七十歲上下,衣著看似樸素,但衣料卻是隻有豪門官紳才可以用的綢緞。這對老夫婦正是一早上山,由念靜親自接待的一行人中的兩人,而老人正是剛剛淨心約見過之人。

老婦人為老人添好茶,返回坐在桌子另一側的椅子中一直盯著自返回後便一直蹙眉沉思的老人。老婦人麵有明顯的憂色,幾次張口囁嚅,似有所猶豫,但終還是有些期許的問道:“大伯,可許臻兒回家了嗎?”

老人沒有回答,深蹙的眉頭將眉心擠出一個深深的皺痕,依舊在思忖,半晌才拿起茶杯小飲一口,搖搖頭道:“大伯沒說許,也沒說不許。隻說看臻兒自己的意願,臻兒若是要下山,不會阻攔。”

聽聞老人的話,老婦人目中陡然生亮,麵上有著明顯的驚喜,不過片刻後卻是又暗淡下去,坐在桌子的另一側道:“今兒早些時候,妾身便私下問過臻兒,不過臻兒卻說一切都聽從大伯的。可大伯又不言明,臻兒怎會隨我們一起回家?”老婦人說著說著似想到了什麼,不禁提起袖子輕拭眼角低泣道:“臻兒這些年在這裏吃了這麼多苦難道還不夠嗎?”

當!

茶碗被重重的置在桌上,茶水四濺,碗蓋在茶碗上打了幾轉,嗡嗡震顫。

老人突然的動怒,令得老婦人不敢繼續埋怨,也不敢低泣。隻見她已經滿是銀絲的頭低垂著,寬袖掩麵,肩頭聳動。

“婦人之見!若是沒有大伯別說臻兒的性命,就是咱們趙氏一門怕早已不存。”

老人豈會不了解婦人的苦楚,但他畢竟是個男人,更是一家之主,怎會如婦人一般將喜怒哀樂皆流於麵上。喝叱後老人見婦人委屈的樣子,心下憐惜,重重歎息一聲語氣緩和道:“我觀大伯的氣色不是很好,怕是……算了,先不說了。早些休息吧。”

被籠入夜色的僧寮中,大多僧人已經酣然入睡,返回居所的念清沒有點燃室中燈火,直接提著燈籠走到床前才吹熄籠中燭火,然後盤膝閉目坐在床上,眉頭依舊緊蹙。就在他隔壁房中的念靜雖早已躺在床上,卻是輾轉反側。

位於獨立院落的方丈室中,燈火通亮,念一見師傅似的確要與自己說些什麼,便又在火盆中添了些碳,火也撥的旺了些,將盛了茶水的茶壺放在火盆上麵。

淨心看著自己這最小的一個徒弟在身前忙乎著,滿眼盡是喜愛之色,笑著道:“別忙乎了,為師就是要與你說些話。”見念一盤膝重新坐下,淨心才繼續道:“念一啊,你今年已經十五歲了吧。”

念一點點頭道:“大師兄說弟子入寺的時候應該有一歲的樣子,若是按入寺那日便是弟子的生辰,弟子在寺中已經有十四年零六個月一十一天,弟子都要十六歲了。”

淨心故意有些嗔惱的道:“你倒是記得清晰,可是覺得在寺中度日如年?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數著指頭過日子?”

念一十分乖巧的道:“弟子豈會如此做想?弟子在寺中什麼都不消做,整日裏除了練功看書便隻剩下大把的空閑,而且師兄們都很寵弟子,什麼好東西都先緊著弟子,還有啊弟子在寺中輩分這麼高,無論老少見到弟子都是敬畏有加,如此這般既逍遙又受尊敬的日子,師傅您說弟子又怎會覺得度日如年?”

“你啊!十足的小滑頭一個!為師記得才見到你的時候啊,你才這麼一點大……”淨心微抬雙手比劃了一下,麵上那被歲月雕刻出的痕跡間有祥和憐愛的笑容迂回流轉。

“你啊……被包在一個紅色的繈褓中,小臉蛋兒粉嫩粉嫩的,一雙眸子水汪汪黑亮黑亮的……初見為師也不怕,還對為師笑,當時為師心想,你啊,日後定是個鬼精靈,果不其然……隻是你啊,那時白日裏整日的哭泣,嚴重時還發高燒,為師的自認醫術不差,救治好過很多患疑難雜症的人,即便有救治不好的病症,也會有些治療調理的頭緒。可卻獨獨對你的病症毫無頭緒束手無策。唉!還好,最後啊還是整日裏照顧你的大師兄心細,他發現每到夜晚寺院安靜下來,你便不會再哭泣,病情也有所緩解。可隻要為師或是你大師兄在看護你的時候誦經,你同樣會像是受到痛苦的折磨般的大聲哭泣,不誦經你便不會哭泣。都說小孩子不會裝病,更何況你那時還隻是個被繈褓包著的娃娃。因此,你大師兄便猜知你的病症根源定與誦讀佛經有關。當時啊,為師的確犯了難,畢竟寺廟哪有不誦經的,佛門弟子又豈有不誦經之理?想著你怕是注定與佛門無緣,便想要把你送下山去為你找一戶好人家寄養。可為師畢竟是受友所托要好好照顧你,即使要將你送下山也終歸要與為師那位朋友說上一說,可是為師又沒辦法聯係上為師的朋友,但也不能看著你在寺中整日難受不是?兩難之際,你大師兄便想出抱著你去後山找一處安靜之所,由你的幾個師兄輪番照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