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逢惡狼良嫗殞命 救孤女慈叟傷身(甲)(1 / 2)

詩曰:

萬裏閑田萬裏人,

大河上下盡孤魂。

嫗叟孀童車前骨,

螻蚓螟蜮馬後塵。

茅廬走鼠橫屍冷,

笙歌羅幬暖朱門。

忍把荒唐說真語,

霜消雪滅滿目春。

話說奉懷十九年,隗帝駕崩,勉帝繼位,年號隆莊。勉帝原係隗帝第十二子,粗陋鄙俗,驕奢淫逸,自執政以來,終日沉迷聲色犬馬,荒廢朝政。朝堂之內濫用酷刑,殘害忠良,奸佞當道,無賢可用;田畝之外橫征暴斂,強取豪奪,十室九空,餓殍遍野,以致妖怒鬼怨,人神共憤。八方惡鬼蠻妖趁亂而起,蜂擁入世,皆有吞並天下之心。從此,天下愈亂。

且說隆莊七年秋初,鄴城方圓百裏蝗災泛濫,顆粒無收,百姓挖草剝樹,易子而食,十死八九。有那年輕力大的,也顧不得父母妻子,紛紛上山落草為寇,強搶銀糧,乃至縱火焚房,殺人害命。雖有官府時而征剿,怎奈寡不敵眾,於事無補。更有那官比匪惡,欺壓良善,逼良為娼,濫立稅目,屢征徭役,以致田地荒蕪,災情愈重。

城西北三裏外有一座村落,名“薑家莊”,原本百餘戶人家,死的死,逃的逃,如今隻剩下兩戶。村北有一處孤院,院牆以朽腐木枝堆圍而成,內有兩間破爛茅屋。這戶農家戶主名薑燁,今年不過三十歲,娶鄰村田氏為妻,二人父母早已亡故,雖有幾位兄弟姐妹,卻各自逃生在外,杳無音信。薑燁為人忠厚寡言,任勞任怨,田氏溫靜平和,安貧樂道,夫妻二人數年以來夫唱婦隨,相敬如賓。然而,這一日晌午吃飯時,夫妻二人卻爭執不休。桌上擺著一小盆米湯,一小碟嫩草根,夫妻二人各盛了半碗米湯,在裏麵放了些鹽,又嚼了幾口草根。薑燁道:“娘子,如今家中米糧已盡,我若不去做匪,你我性命危在旦夕。況且你腹中胎兒已足月,近日就要生產,你何必苦苦阻我?”田氏正色道:“我橫豎不能依你。你我雖不是聖賢,也終究是個人,豈能做那喪盡天良的事?即便是全家餓死,也不許你做匪!”薑燁道:“罷了,不過是個死,既有娘子陪我,我也死而無憾了。”田氏道:“就是這樣才好。你我夫妻一場,臨終還能死在一處,這也是神靈的恩賜。”言語間,夫妻二人聲音漸小,隻覺有氣無力。

當夜田氏隻覺腹痛難忍,呻吟不止。薑燁聽得響動,披衣起身,扶田氏半臥在榻上。田氏道:“夫君,我恐怕要生了,村裏也沒別人,你隻去村南李伯父家借一把剪刀來。我兩家雖不大走動,到底是一個村的,低頭不見抬頭見,諒他也能幫這個忙。”薑燁道:“娘子,我若去了,留你一人在家如何使得?”田氏道:“有什麼使不得的?不過是生孩子,又不是登房爬梯的。”又手指東廂糧倉,道:“你且去糧倉裏抓一把稻草,放在我枕邊,再過去。”薑燁恐妻著涼,將一件外衣披在田氏背上,去糧倉拿來稻草,轉身要走。田氏連忙拉住,將外衣拿下,遞過去道:“你隻這一件外衣,給了我,你穿什麼?秋天的夜比不得前幾日,昨日又下了一夜的雨,陰冷得緊,你若受了風,不是玩的。況且我見外麵飛沙走石的,不多穿些,不教大北風吹跑了你?且穿上了再去。”薑燁一笑,接過外衣,複又穿上,轉身便跑。田氏大喊道:“慢些,仔細樹枝子絆了腳!”薑燁答應了一聲,徑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