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後隱有另有一人黑衣緩緩相隨,就如前方人的影子,步履無聲,“梟太子有異常。”
百裏奚寒的腳不停駐,“有皇室影衛盯著,你們先勿動。”
“是。”影子立即消失。
雲浮殿院,楚離曄在淡月之下靜靜坐著喝酒,暗雲遮頂,風過長天。任四周飄落的海棠花瓣盈滿襟袖,更深華香添一重。
有人走近時,他不看也不動。手中的酒杯未扔,一口一口地灌著,好似要將那些苦澀灌進腹中才痛快。
那人緩緩走到他的身側,坐下來直接道:“酒不醉人人自醉,曄皇子若真有什麼不痛快的事,說出來或許會舒服些。”
楚離曄歪頭側望他,過了一會兒,忽然笑了笑,“心裏不痛快的事情難道就必須要說出來嗎?”
那人一怔,隨即笑著搖頭:“不一定。”
恰好頭上的月光瀉下來,照得那人的眼睛熠熠灼耀,麵上如生了一層玉光,白色的衣衫與月同輝,愈發柔亮,“所以,曄皇子寧願解借酒消愁?”
楚離曄不置可否一笑。
有時候,酒是一個好東西。醉酒後,可以讓人順理成章地忘掉很多事,相對應地,心裏也會輕鬆許多。
那些無人可說、不必說,抑或不能說的話便能隨之沉消心頭,無需痛苦去想,去麵對。
他抓著酒壺,忽有璀璨的煙花於頭頂綻放,刹那間星火漫天。
楚離曄抬首,布滿整個天空的煙火,一次比一次炫耀,一次比一次奪目。炫亮的色彩不斷地衝起、上升、暫停、綻放…前一朵隨著後一朵朵的升綻而慢慢銷聲匿跡,再不見蹤影…
指間握著的酒再也喝不下去,他突然覺得累了,就想這樣隨心所欲地隨意找個人,隨便說一說,發泄一下。
活了二十多年,卻又從來沒有好好地活一次,他忍得太難受。
他寧願毫無芥蒂地放縱自己,哪怕哭訴一場,也無所謂。將那真真假假的麵具丟掉,不遮不掩地做回一次自己。
“我與她第一次見麵,是六年前的上元節。”
他忽然指著天上的煙花,也不管那人聽不聽得懂,便無限懷念道:“那時我剛剛唱完一台戲,卸了妝後,望著無盡華焰相映爭輝,突發奇想地想去人多的地方看看。”
他頓了頓,自己也覺得有些好笑,“大抵我是太寂寞了。”
有多寂寞呢?他也不知。
隻清楚地記得除了必要時在眾人麵前賣唱賣笑之外,餘下的時間便是獨自待在玉軒園的小院子裏,誰也不近身。
人生如戲台,卻不能如戲台透明。台上的哭笑未必走心,多時不過添一層麵具,惑人惑己罷了。
習慣了孤寂,即便是穿梭在洶湧的人潮內,也無法體會出熱鬧的溫馨之處。亦更不明白為何隻簡單的一個日子,卻能夠溢生出那麼多的歡喜。
有什麼可值得歡慶的呢?
從前晉國的皇宮冷得像一座冰窖,十多歲後他被送來泱國,更是從來沒有過過一次該有的節日。
所以,他走了幾步就膩了,可是被堵在人海中,卻又抽不出身來。
擁擠中,有小孩子碰倒了,從而引起了小範圍內的混亂爭吵。啼哭聲、斥罵聲頓時從擁堵的人群裏傳出來的,與節日的歡喜氣氛相衝突,尖銳又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