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瑟瑟,秋葉蕭蕭。殘照延伸到蒼涼的止限。碧落茫茫,街上的路燈散發著明亮的光輝,恍然間卻顯示著有些惆悵的迷晦昏暗。
行人寥若晨星,如此光景,少有人會出來領略季秋的瑟索了。
謝旻獨自漫行在曠默的街道上,原來瘦弱的身影顯得愈加蕭瑟,仿佛背負著自古的悲涼。看到他,便似看到了一秋天地的寂寞惆悵。淩亂的發絲隨風飄拂在他臉上,凜凜飛舞。
朦朧下,可看到他的蒼白的臉、漆黑的瞳,詭幻無比,近乎死亡的魅力。待想看清楚些,卻似凝視深淵,光線被漸漸吞噬。他的表情麵容,像秋,像夜,像夢,縹緲不可琢磨。任何人看到這張臉,都無法忘記,卻也無法看得更清楚。除了瞎子,沒人不會為這樣的麵容所吸引、流連。
從他臉上收回目光,即刻便被他的手所吸引——沒人懷疑這是一雙絕世無雙的妙手——白皙、修長、纖細,又隱隱有指滅天地的幻覺。然而,就是這樣的手,指間夾了一截香煙,手不時抬起把煙吸一口,然後清冷慘淡的空氣中便氤氳了一陣漠漠的煙幕,使他整個人與外界有了一層若有若無的隔障。
這是烏城,華夏中部地區的一座小城。因了重要的交通位置,卻也算得上發達。
謝旻是今日來此的,他來投靠朋友。他已回國數日,也漂離了數日。
“啊?是小旻!小旻你回來了!?”謝旻母親一壁不敢相信,一壁激動得失措。
父親謝振霄卻一臉冷漠,意圖壓藏的激動使他有些戰栗。謝振霄吼道:“滾!……你給我滾!”
謝旻心似漏了一拍。想說什麼,卻覺得喉嚨阻塞,如鯁在喉。
母親向謝旻伸來的手被謝振霄一把壓下。
看著涕淚縱橫的母親,謝旻的心像被碾壓過一樣,憔悴的麵容不禁流過兩行清淚。一陣風吹過,不住的顫抖。
母親怔怔望著謝旻,眼中滿是對兒子的疼惜,縱有千言萬語,到底說不出話來,唯有化作點點的淚珠。
家人相聚,卻每個人的心都在流血。豈不荒唐!
須臾,謝旻突然跪下,朝父母重重磕了三個頭,起身抹了抹淚水,道:“爸!……媽!孩兒不肖,以後有機會,兒子一定報二老養育之恩。”聲音嘶啞,被秋風吹破。語罷便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頭也不回。
謝母驚慌地想要追他,卻被謝振霄拉住手腕,謝振霄憤然道:“讓他走!不肖子!”顫抖卻愈加劇烈。
這是昨日回家的一幕,現在無端又浮出了腦海。謝旻感到心被刺的一陣痛,肚子裏升起一股沆瀣之氣,直漫到胸腔裏,整個人脹得難受,這氣又毫不能發泄。他緩緩吐出一口煙霧,覺得有眼淚要流出,緊緊閉目想阻止,眼瞼微顫,眼角泛濕。
謝家原是赫赫的武功世家,源頭極古,不謂後來漸漸沒落,直到謝振霄的父親一輩,竟已淪落成普通人家。而謝振霄徒有一身功夫,最終也隻是在qy縣的一個小鎮教人武功,以資生活。大有“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往事不堪回首之感。
他和父親的矛盾起於五年前,那時謝旻尚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謝振霄把重振家族的希望全然寄托在天賦異稟的謝旻身上,卻不謂謝旻屬意醫學,最後不滿父親逼迫,竟不顧一切離家出國學醫,直至如今歸來。
時隔五年,時間並未消除謝振霄的憤怒和失望,反而使其沉澱得愈加深厚。在謝振霄看來,謝旻無疑辜負了家族的期望,而且明目張膽忤逆列祖。
這樣的矛盾,謝旻不知該怎樣去麵對,或許本就是不可和解的。“道不同不相為謀,”這話或許有道理,然而,誰忍對親人,而且是父母說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