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白月度過了半生。
她已經很累了,卻怎麼都無法停下來,歇歇腳。
門外嘈雜聲起,火光連天。
是動亂。
白月坐在梳妝台前,認認真真梳理著自己的長發,看著銅鏡之中,雙頰豐潤不再,眼中靈動全無。剩下的隻是滄桑,和無盡的疲憊。
雜亂的腳步聲漸近,門被從外麵一腳踹開,衝進來幾個拿長纓槍和大刀的紅頭巾士兵。
他們嘲諷地笑著,笑她年輕時多麼的光彩奪目,現在卻與其他深宮怨婦無異。
她仍坐在梳妝台前,對他們的冷嘲熱諷毫無反應。
於是,他們舉起手裏的武器,一起朝她招呼過來。
白月握緊手裏的梳子,閉上了眼。
忽然,手裏的梳子居然朝她反握過來,驚得她睜開眼去看。
那梳子發岀光來,越來越耀眼,刺得她眼睛生疼,拿袖子去擋也無濟於事。這時,一隻溫暖的手附上她眉眼之間,她頓時放鬆了下來。
“月兒。”有人叫她。聲音很熟悉,可是白月一下子想不起來這聲音是誰的。
“月兒。”那人有些急切。
“月兒。”溫柔又充滿擔憂。
她努力去看,看到翾飛冷漠而專情的眼。
“我,沒死?”白月怯怯地問,自己都不敢認自己的聲音。還是十幾歲時清脆空靈的聲音,沒有半點滄桑混雜其中。
“你還活著,你會好好的,活到一百歲。”翾飛從沒見過她怯生生的模樣,他記憶裏,她是靈動的、調皮的、殺伐果斷的。從來,都不會是現在這番模樣。
白月醒後,翾飛一直陪著她,又讓廚房給她做了很多吃的,由他拿銀針一一試過,才遞給她。
她依然是恍惚的,兩眼經常放空,翾飛喂她什麼,她就吃什麼。
翾飛不知道白月在這四個時辰裏經曆了什麼,他不敢問她。問柯九,柯九說他也不知道,畢竟,中過夢曼陀的人,都死在了夢中。
柯九當初能夠製出解藥,是拿幾頭老黃牛試的藥,牛作為農耕中一個重要的工具,是被律例明文保護的。為此,柯九被當地官府通緝,不得已收拾細軟連夜逃走。
翾飛越發厭惡鄭巧顏,如果這個女人現在出現在他麵前,就算她是穿著鐵甲來的,也阻擋不了他把她挫骨揚灰。
白月沒吃多少東西,就又困了,翾飛命人多鋪了兩床褥子,床榻之上軟軟的。白月就乖乖窩在一角,蜷著身子睡了。
天已經擦黑,太子和六王文瑜來到府上。
二人進來,見著他便齊聲開口:“弟妹/嬸嬸她,怎麼樣了?”
白月中毒後,為了揪出下毒之人,翾飛鬧出了很大動靜。管家老包還趴在自己屋裏哎呦哎呦叫喚著,包二是紫珠假扮的被他揪出來,紫珠被他像踩細樹枝兒一樣廢了雙腿,府裏進進出出的,這麼亂的事兒怎麼可能不給傳出去?
這會兒半座城都已經傳開,昭王正妃中毒,昭王為之大發雷霆,廢掉下毒之人雙腿的事兒了。
翾飛臉色並不好看,二人見了,知道情況不好,便不再多問。
“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翾飛抿了口茶,問他們。
“一切按照原計劃,”太子卓宸道,“安排了個長得很漂亮的旦角兒裝作進京尋父兄的,跪在路邊兒問哪個見過自己的父親兄長,演得很是感人,鬧出了很大動靜兒。這兩晚就能把凶犯引出來。”
見著翾飛點頭,卓宸又問:“九王叔,你……到時候來嗎?”
未作多考慮,翾飛搖搖頭:“有你和你六王叔在,不會有什麼問題,本王就不去了。”
文瑜無奈地笑笑:“你九王叔心裏牽掛著他的妻子,這會兒肚子餓得咕咕叫幾個來回了都還不去吃飯,飯都沒有心思吃了,還能和咱們去抓人?”
翾飛何嚐不知道文瑜是在調侃他,可他沒有開口反駁。
他就是牽掛月兒,又能怎樣,丈夫記掛自己的妻子,天經地義,難道不對嗎?
蕭文瑜見翾飛對自己的話沒有絲毫不滿,心中不免有些可惜,難以打敗的蕭翾飛,到底是栽了一個“情”字上。
三人聊起北戎國要派出使者護送公主進京和親的事,推測北戎此次來訪的真正目的。
翾飛覺得那位公主選擇嫁給文瑜的可能性比較大,太子皇子們都還小,適婚而無親事在身的,最優秀的就隻有文瑜。
文瑜登時像吃了屎一樣,沒繃住,滿臉的痛苦之色,翾飛和卓宸都沒見過這樣的文瑜,很是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