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別了,未婚夫。
白璧目送著江河進入那個火爐,變成一縷輕煙,變成一堆粉末,清潔的粉末。雖然她是一個非常鎮定的人,然而,她還是有些想吐,她徑自離開了這裏。身後,江河的父母還在哭著,其他的人都忙著打聽豆腐飯是在哪個飯店。這回,誰都沒有注意到她的離去,除了許安多。
在白璧走到殯儀館門口的時候,許安多喊了她的名字。白璧回過頭來,看到了一身黑色運動裝的許安多,她輕聲地說:"你好。"
"白璧,你現在還好嗎?"許安多也壓低了聲音,但白璧知道,其實他平時不是這樣說話,許安多是一個不太安分的人,雖然他也在考古研究所工作與江河共事,但與江河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
白璧淡淡的說:"算了,別說了。"
許安多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就象是在考古工作中看一樣出土文物,他輕聲地說:"江河出事,我也很難過,我們都沒有想到他就這麼過去了。沒辦法吃到你們的喜酒了,挺遺憾的。"他努力要使自己的說話嚴肅一些,總之這讓白璧感到有些反常。她的眼前又出現了許安多騎著摩托車在大街上飛馳的情景,她坐在他的身後,而他把自己的頭盔戴在了白璧頭上,而他則露著腦袋讓疾風把頭發吹到身後的白璧臉上。
其實,在認識江河之前,她就認識許安多了,那是一次意外,許安多開著摩托把她送到了醫院,後來,他就幾乎每天都來給她送花。但白璧對他卻沒什麼感覺,有一次她被許安多硬拉著參加了一個生日聚會,在那次聚會裏,她認識了江河。
從此以後,江河就進入了她的生活,關於這件事,許安多至今仍後悔為什麼要把白璧帶到那個聚會上讓她和江河認識。
"那天晚上我接到一個電話,可是拿起聽筒對方卻始終不說話,我知道那個電話一定是江河打來的,我猜出了什麼事,不然不會無緣無故打電話。後來我給他家裏打電話,沒有人接,我又把電話打到研究所裏,依然沒有人接。沒想到,他就在那晚出了事,而且是在研究所--"
她忽然停頓了,也許是不願意在許安多麵前說過多的話。
許安多點點頭說:"你別難過了,也許這就是命。"
白璧覺得他的話與他的性格不一樣,也許還隱藏著什麼,問他:"你怎麼也說這種話?"在她的印象裏,許安多是一個從來不相信命運的人,事實上他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敢獨自一個人守著古墓值班過夜的人。
他有些無奈,搖了搖頭說:"你不明白的,白璧,你不明白最近所發生的一些事,我們都改變了許多,我也變了,特別是江河出事以後。"白璧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飄忽不定。"發生了什麼事,江河瞞著我,你也瞞著我,告訴我,快告訴我。"白璧追問著。"不,你不需要知道。""為什麼?"許安多低下頭,輕聲說:"對不起,我還有些急事,先走了。"然後他立刻轉身走到了大門外,門外停著他的那輛紅色國產摩托,他跨上了摩托,戴上頭盔,腳下一蹬,排氣口"撲撲撲"的響了起來。白璧還想說些什麼,她看到許安多又回過了頭來,給了她一個似乎是表示歉意的眼神,然後大聲地說了一句再見。接著就駕著摩托上了馬路,現在天色已近昏黑,馬路上的塞車已經緩解了,紅色的摩托象一道閃電似地消失在了大道上。白璧忽然有些乏力,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許江河的父母還在等著她一起吃豆腐飯,但她是不會去的。她知道江河也不會在乎這些,她抬起頭,望著殯儀館上空的烏雲,她想,也許此刻江河躲正在那朵烏雲裏看著她。
現在去哪裏?白璧輕輕地對自己說。
夜色將至,一襲黑衣的她穿梭在這個城市中。
三
現在去哪裏?
關於這句話,許安多也在問著自己。他現在不想回家,他從來沒有把那個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屋子當作是自己的家。摩托車開到路邊,他在一個小攤上隨便地吃了一些東西,就當作是晚飯了。吃完了以後,他又買了好幾聽青島啤酒,他就這麼在馬路邊把啤酒喝了下去,啤酒的泡沫沿著的他的下巴流下來,沾濕了他的衣服。然後,他自己哈了一口氣,滿口的酒氣,臉上一定有些紅了,他卻微微笑了笑,嘲諷似的活動活動了四肢,他的心情這才好象略略舒暢了一些。然後他跨上了車,飛馳在馬路上,這輛紅色的國產摩托已經跟了他好幾年了,陪著他去過許多地方。有一次他甚至自己開著摩托去外地參加一次田野考古,這輛摩托停在一個荒涼山村中的古代遺址旁,顯得特別惹眼。總而言之,在他們那個圈子,許安多是個異類,他天生不適合那種工作,盡管他有搞考古工作所需要的所有勇氣和探索精神,但是他沒有耐心,這是致命的。所以,當江河已經獨當一麵的時候,他還依舊在給別人做下手,就連白璧,也都被江河搶去了,說實話,他確實有些嫉妒江河。然而,不論他們的性格有多少差異,也許正是性格差異才使他和江河成為非常要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