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堯王朝,天佑十六年。
“宣清平公主進殿!”
太監總管張和的聲音穿過泰安殿前的熹微晨光,仿佛響徹整座皇城。清平緩緩的站起身來,抬頭看向頭頂“泰安殿”三個大字,邁開沉重而又虛浮的腳步。頭上環佩叮當作響,大紅鍍金綴玉長裙迤邐拖在身後。那是如血一般絕豔奪目的紅色,紅得讓人心痛,紅得讓人絕望。
身後一行宮女侍立在玉街下,隻有兩個宮女跟在她的身後。她邁向上好白玉鋪就的台階,一步,兩步......每一步都走得那樣艱難。腳下雲錦嵌珠的鞋子似乎也不能抵擋白玉的寒意,階上玉石的涼意透過鞋子直抵腳底,襲向四肢百骸,徹骨的涼。
大殿之上,皇族親貴,朝中眾臣立於兩側,皆看向這個從殿外緩緩走來,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大堯公主。可是她,仿佛注意不到眾人的存在一般,眼裏隻有那個以睥睨天下的姿態高高坐於龍椅之上的大堯皇帝。
他的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目光清冷孤傲,仿若神祗。她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覺得他距自己那樣遠,那樣遠。遠得好像就算她肋下生了雙翅,也再不能接近他。
“清平公主叩別皇上!”
司禮太監的聲音打破大殿之上的平靜,也像什麼又沉又重的東西打在她本已千瘡百孔的心頭。
她機械似的跪在麵前的軟榻之上,俯首深深的向皇帝叩了一個頭,“臣妹此番遠嫁,不知日後能否得見,在此叩謝皇兄多年養育之恩。願皇兄善自珍重,福澤綿延!”一字一句,仿若啼血。
皇帝仍舊麵無表情的看著她,久久的不發一言,大殿上安靜得讓人心裏發慌,左右親貴雖心有疑竇,卻無人敢發出一絲聲音,甚至連目光也不敢動一下。最後,還是寧王麵向禦座上的人叫了一聲,“皇兄!”
皇帝看了寧王一眼,不動聲色的,好像並不覺得他長時間的沉默有什麼不妥。
“起來吧,莫要誤了時辰。”聲音裏沒有溫度,沒有情緒,語氣平和得讓人心裏空空如也。
她抬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如一潭水,無波無瀾,卻深不見底,讓人與之對視,難免心中沉鬱。可禦座上的皇帝仍舊巍然的端坐著,那樣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就好像他已經這樣一動不動的坐了幾千年。
她在宮女的攙扶在站起身來,卻遲遲挪不動腳步。她知道,這一轉身,她就將徹底的和這裏的一切告別,徹底的和他告別。十六年朝夕相伴,她如何能割舍,可是皇兄,難道你就沒有一絲的不舍嗎?我什麼都不想要,什麼都不在乎,我隻想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
大堯王朝嘉和十四年六月
昔日裏一派繁華景象的大堯皇城雍都,此時卻是一片寂寥蕭瑟,坍塌的房舍,殘破的牆壁,還有地上深深的裂痕,無不訴說著這座物華天寶,人傑地靈的帝都剛剛發生了什麼慘烈的事情。
今日寅時,當很多人還沉浸在睡夢中的時候,大地忽然開始劇烈的顫動,不過是頃刻間,這座大堯最繁華的城就變得滿目瘡痍。磚瓦的碰撞聲,人們的驚呼聲,一時間響徹整座皇城。
很多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就被掩埋在了瓦礫之中。城中建築十成毀了七成,隻有那座恢弘的宮城和部分貴胄府邸得以保存完好。然而這些皇親貴胄也是一臉的愁雲慘淡,哀傷痛惜,因為同樣在這一天,大堯皇帝駕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