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性高傲,向來自視甚高而又鋒芒畢露,世間萬事萬物,很少有能入眼的。並非自信到了自負,而是他有那個能力去睥睨這莽莽紅塵,然而一個不查,狡猾如狐的女子卻悄無聲息鐫刻入他的生命。一言一行,一顰一笑,都絲絲滲入心海,不覺中還向著骨血蔓延。
這種難以為自己掌控的感覺讓他既訝異,又新奇,似乎還有難以名狀的悸動。
如此想著,他舒展了一下身子,嘴角輕輕揚起,眼角眉梢溢出舒暢的笑意,自己都未曾發覺那笑意緩緩的抵達了眼底。
蕭覆雨修長的眼睛緩緩眯起,風輕雲淡的站起身來,單手負在身後習慣性的握著玉簫,挺拔著身姿不急不緩出了院落,青衫無風而動,閑庭漫步似得往蘇亦清離去的方向而去。
隻是剛到天井,卻被一臉殷勤的小二攔住。他走得雖是悠然閑散,然而在旁人看來還是猶如一陣風,冷肅淩厲的氣勢能生生將人掀翻。
年輕的小二生得白淨,一雙眼睛迷得像彎彎的月牙,壯著膽攔在蕭覆雨麵前,殷勤之中還有一絲驚駭,戰戰兢兢的說道:“這位大爺,剛離開的小姐說那桌子酒菜由您來付賬,總共是四百個金銖,您看?”小二小心翼翼的詢問,說著低下了頭。
蕭覆雨麵容果然一冷,真是一點虧都不吃,走到哪就在哪給人添堵!
“到朱雀街雨花閣收賬!”蕭覆雨寒聲丟下一句,腳下更快,一溜煙就沒了影。
小二聽到雨花閣,頓時睜大了雙眼,臉色發白,哪裏還敢再攔。
長街上人來人往,兩旁林立的商鋪中行人進進出出,歡笑聲三三兩兩,迎著風明快的散開。
冬日的空氣,幹燥而清寒,深吸一口,雖然冷冽,但讓人神清氣爽。遒勁的樹木早已枯黃,沒有了勃勃生機,隻是枯木幹枝,映在藍天碧瓦間,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蘇亦清緩步穿行在人群中,神思清明,雙眸在街邊的小攤上轉動著。
突然,一個賣糖人的小攤引起了她的注意,觸目入眼,幾步便走上前去。
糖人被長竹簽串著,安安靜靜插在桌麵上,仔細一看卻又那般生動活潑,天寒之故,糖人身上也結了一層寒冰,熠熠閃著瑩潤的光澤,紅豔欲滴,有不同的形狀,各個都栩栩如生。
蘇亦清微微一笑,伸手抽出一個蝴蝶型的,握在掌中輕輕的轉動,唇畔卻隱露苦意。
她記得雲昌城內也有很多賣糖人的小攤,幼年之時,她一上街就會哭鬧著買糖人,買了之後又覺得漂亮不舍得吃,拿在手裏許久,然後二哥惡劣的一口咬掉了蝴蝶的翅膀,她氣得哇哇直哭,在地上撒潑打滾不肯回家。
大哥又給她買了一個,她還是不依,直到無奈的大哥買下了整個小攤,她才抽抽噎噎的回了家,為了防止二哥和她搶,她打算將那些糖人全部吃完,隻可惜吃了三個,牙齒就疼了起來,幾天都不能吃飯。月娘知道後狠狠打了大哥一頓,大哥也不躲,甚至還在溫和的笑。
那溫和的笑幽幽飄蕩在眼前,如此刺目。穿過十數年的歲月湧上心頭,竟還是讓人心中一抽,一陣酸楚,明眸中閃出點點悲痛。
“姑娘,請問您買還是不買呀?”精明的攤主打量著蘇亦清,試探的問道。
“越有錢的人就越是摳門!”略帶嘲諷的聲音乍然在身後響起。
蘇亦清一驚,她沒想到蕭覆雨又跟了上來,迅速收起不經意流露出的情緒,掩起心底的傷口,換上讓人捉摸不透的笑,回身說道:“蕭閣主,你屬狗的麼,人走到哪就跟到哪?”
蕭覆雨冷哼一聲,調侃道:“跟著你?少臭美了,路過時看你一副神不在焉的樣子,還納悶呢,走近一看原來是對著一個醜不拉幾的糖蝴蝶流口水。蘇越每日的進賬都能買的下幾個穹宇苑了,你不僅給我留下一筆賬,還舍不得買一塊糖,傳出去蘇越的麵子不被你丟幹淨才怪!”
適才的酸楚頓時被他一番冷嘲熱諷給衝得一幹二淨,蘇亦清咬了咬牙,瞪著眼望向蕭覆雨,不來惹她會死嗎!
蘇亦清正要開口,卻被蕭覆雨陡然一淩的目光釘在遠處。那滿目的煞氣甚是狠厲,令人心顫。
刹那間蕭覆雨已然一步上前,攔過蘇亦清肩頭,回旋起身,向一側閃去。與此同時,一支羽箭呼嘯著從對麵的二樓窗口激射而來。
蕭覆雨動作迅猛絕倫,行雲流水,卻也隻堪堪避過那支一擊必殺的羽箭,羽尾還是略過了耳郭,登時一絲火辣辣的疼。
二人閃到了一旁,然而小攤主反應遲鈍,“噗”的一聲,那支羽箭已直直穿透了他的脖頸,他雙目圓睜,麵龐扭曲,連痛苦的喊聲都沒有發出一句便轟然倒地,腥熱的鮮血濺了一地,糖人依舊紅豔豔的,掛著血珠,甚是詭異。
街市上忽然亂作一團,人人自危,一片嘈雜。
長風吹來,蘇亦清純白的鶴氅在空氣中飛揚招展,她的目光淩厲如冰雪,掙開蕭覆雨攔著自己肩頭的手,冷冷的望向射出羽箭的地方,那裏窗戶緊閉,早已人去樓空。
“小丫頭,你又惹了什麼人,如此狠辣!”蕭覆雨聲音冷冷,殺氣未散。
蘇亦清皺著眉頭冷冷一笑,語氣森然,“我也想知道,希望他自求多福,千萬別落在我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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